傅鸿禧轻笑,摇了摇头,“在下是领着俸禄的,只能如此。姑娘却是闲人,自于在下不同。”略停顿,忽又笑道,“从前听过京中百姓提起离珠县君的名号,人人皆道县君如其号,是个玻璃雕刻的贵人,依在下看,这话是小看了姑娘。”
一席言听的拂冬微闪眸光,瞧向他的眉眼里添了一丝不易察觉地防备之意,尽力于暗中护着薛绛姝。
却见薛绛姝闻言倒无刻意避讳的心思,只微笑问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然是人人不同的。说起来,与大人也算是点头之交,倒当下,民女还不知大人姓甚名谁。”
“我?”他闻言一愣,旋即低笑,直言道,“傅鸿禧。”
轻笑声如玉石之音,不知是否是因着薛绛姝问起他名姓的缘由,此番语意里竟是添了些许若有似无的雀跃之意,听的薛绛姝失笑,将其姓名于心中默默念了几遍后又道,“宝命自天,鸿禧锡祚。这是期望大人有极好的福分。”
“是,”傅鸿禧颔首,又往上拢了拢怀中的辰郎,“祖父为了给我起这名字,几乎要将胸中文墨用尽,也是盼我能考一个功名,享一辈子清福。可惜,我天生便是庸人,幼时连下笔去写这两字都频频写错,更不必提习读圣贤书,如今谋得这份差事,叫祖父好生恼怒。”
他自嗔的一本正经,听得薛绛姝无奈失笑,垂眸道,“有俗语为‘行行出状元’,大人所谋差事既是为朝廷立功,纵是身上没有功名,也是叫人敬佩的。”
二人说笑时,寒风穿过四周店铺楼阁的屋檐,卷着路畔未曾扫过的爆竹残皮扑过二人的面颊,有些许落上辰郎的衣领与手臂上,薛绛姝顺其自然地抬手替他捻去。
此番回身侧眸时,她的指尖略过辰郎时似有若无地划过傅鸿禧的臂弯,于茶楼酒肆中散出的烛火流光映上二人的身形,衬男子长身玉立、少女闲雅超逸,怀中拢着的稚子面如玉盘、生得虎头虎脑,朦胧打量时,二人的一颦一笑尽添温顺之意,恍如举案齐眉之夫妇,更添幼子享天伦之乐。
极般配的一户人家。
拂冬在一旁瞧着,见自家姑娘仿佛未曾发觉着外男的笑望,难得地又蹙了眉,提了防备的心眼儿。
穿过小巷,再往前走上几步,便到了京兆府衙。
彼时宋如诲正拂着手掌往外走,迎面撞上抱着辰郎的二人,不免得皱起眉,“怎么带这孩子来衙门里了?不是该将这孩子送回他亲眷手中么”
傅鸿禧勾唇,眸光里忽然添了许多怜悯之意,直盯得宋如诲觉后背发寒,“这孩子的亲眷是熟人,正是你前几日念叨的那位刘本,才消停,今日还得衙门主动去请。”
将辰郎抱给宋如诲,见他面色惊愕,又忍不住揶揄道,“果真是不可乱语。宋兄的唠叨,赶得上阎王的催命符,这便将刘家人催来。不过可惜,今日正该是宋兄值守,此桩闹事,还是交给你处置罢。”
说话时眉眼间仍是往日里一副招打的神色,恨得宋如诲咬牙,抬脚便预备揣他,却落了个空,“你我好歹也是同僚,兄弟有难,自当拔刀相助。真好意思走?”
傅鸿禧摇头,笑容狡黠,“论起脸皮的薄厚,在下还是担待得起。今日本就是宋兄的班值,我先前担忧你一人值守无趣,还特地从家中跑来陪你一同逛灯会,已是尽力了。你别忘了,赵大人的脾气可不好,倘若他明日知道了你今夜玩忽职守,兄弟我也帮不了你。这是为你好。”
听的宋如诲脸色发黑,若非还顾及着薛绛姝与辰郎还在当场,只恨不得要抽刀教训这小子一回。
咬牙沉住气,见薛绛姝抿唇微笑,灵机一动,忙道,“时辰过晚,姝儿出来许久,姑父姑母只怕要忧心。我得先送她回府,如此才可办正事。鸿禧,你就只帮我替班半个时辰,我便可回来了?”
言罢心下还得意,只当自己这回算盘打的响,躲过半个时辰便可躲过刘家人一阵唠叨,正好不过。
却不想,傅鸿禧今日仿佛笃定了要驳他的情面,闻言摸着下颚,故意气他道,“除却公务,似这种‘正事’,在下倒愿替宋兄跑腿,就怕宋兄不放心。”
“”
似你这般的厚面皮,换谁敢信。
宋如诲被他气的眼发黑,正要转头向薛绛姝讨安抚,却见自家素来稳重的妹子如今正倚着拂冬掩面欢笑,丝毫没有开口相互的心思。
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总算是引得薛绛姝收敛了笑意,却不想她竟端正神色,徐徐道,“其实…傅大人言之有理,兄长既是有公务在身,又怎可擅自离职,未免不妥。”
宋如诲只觉得眉尖要蹙到天际去。
这两人…不过今夜里才相识,自己只抽身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缘何竟大有熟稔的架势。
猛然有烈烈寒风拂过,宋如诲颇觉背后此寒,尚未来得及再质疑二人,府衙门外已传来吵嚷声,旋即,已有几人匆匆跑进来,正撞上迎到门槛儿的辰郎。
来人抱着辰郎上下打量,见其毫发无损,登时奔着宋如诲傅鸿禧二人便扑过来,连声高喊,“多谢二位老爷!救命之恩!”
仿佛是故意吊着喉咙,此人的腔调竟如三尺红台上的戏子一般,惊得薛绛姝暗中打了个激灵,又见宋如诲眉眼间已然露出些许嫌厌之色,心下登时明白十之,来人应当就是那无赖刘本。
果真非比常人。
来不及蹙眉嫌恶,那刘本得知了辰郎被人掳走的缘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