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轻轻浅浅,好似来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客人,而不是要命的罗刹。
“怎么不见魏大人?”
“我家相公他,自然是出门去了。”
“夫人还有什么遗愿吗?”大太监例行公事的问一句,他们这些赐死的活计最恼人,每每遇到一些不甘心去死的人,晦气得很。
“什么遗愿?”女子微微歪着头略有些苦恼的想,突然又笑得活泼继而道:“这样吧,我不想死的太难看,我想让他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就这样?”
“就这个,难道不行么?”杜若兰冷淡道。
“这个简单。”大太监鲜少见到这样坦然赴死的女子,难得发了慈悲,语句柔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前朝余孽,杜氏若兰,鸠酒一杯,加恩特令自尽,钦此。”
杜若兰,是了,她是杜若兰,从来不是什么杜笋,她的父亲是梁国末帝,而她是最后一位梁国公主,前国余孽。
琥珀色的酒水在杯中澄净,杜若兰突然看着咯咯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众人惊恐万分之时,只见笑得张狂的女子端起酒杯一饮而下,身体倒在地上微微发颤抽搐,慢慢些微蜷缩了起来,接着嘴中涌出黑色的血来。
天旋地转,心如绞痛,杜若兰依稀看见魏长恭翩然而来,他对她伸出手,笑着说:“杜笋,我带你回家。”血水朦胧了双眼,她微微扬起笑来,嘴里涌出鲜血,无声的说:“好。”
“公公,已经断气了。”侍卫在女子鼻下一探,已然没有了任何感觉。
掀开帘子只见外面一架蓝布马车带着许多侍从擦肩而过,那整齐一致的步伐告诉魏长恭,这是御林军,不像赐婚,不像传旨,有些像抄家,可人未免太少了。
“回府。”心神不宁的感觉让魏长恭越发疑虑,最后一声令下,命人回府去,太不对劲了,一切都不对。
车夫问:“大人,这就回去?”
“立刻回府。”魏长恭看着飞快过去的马车,伸手按住突突直跳的脑仁,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可又一边祈祷着希冀是自己多心。
庭院深深,却远远听见府里的哭号声,只见满院奴仆神情惶恐跪了一地,魏长恭踉跄了一下,急匆匆的向内府跑去。
“娘子!”
杜若兰一袭大红石榴裙倒在花廊下,宽大的裙摆宛若一朵徐徐绽开的火红花朵,乌黑的发丝略显凌乱。
翩翩飞舞的花瓣落在她的发上、身上,略带苍白的面颊,唇角流下一道黑色血痕,一辈子铭刻进了魏长恭的心底。
魏长恭抱着杜若兰的尸身在花厅里坐了一天一夜,伤心欲绝。夹竹桃嫣粉色的花此时开得正好,一夜风萧萧吹落了许多花叶。
“夫人,夫人说她不想死的太难看,想让老爷记住夫人最美的样子”她抽抽搭搭的说完,又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娘子,你这样已然极美了,极好看的了。”魏长恭颤抖着手抚过杜若兰的脸庞,失声痛哭。
“你到底想做什么,义兄?”云竹鸢问他。
云野鹤坦然自若道:“我需要同盟啊,竹鸢,我让你嫁人,不就是为了寻求一起谋事的人吗。”
“义兄,是我小看你了。”
“竹鸢不要怨恨义兄就好。”云野鹤摇摇头,道。
“这人世变幻得太快,快的让人无所适从。”云竹鸢嫣红的唇吐出惆怅的语句,眸中淡淡清愁稍纵即逝,她不过芳华,却也变得这样沧桑。
楚敛这里也得到了消息:“魏夫人乃是前朝公主,被一杯鸠酒赐死,据说是司礼监掌印下的命令。”
“掌印?”楚敛怔了怔,随即道:“不是陛下吗?”
慕清明摇了摇头,道:“不是,据说宫里都听这位卫掌印的,虽说可能有谣传的成分,但依属下看,九成不会错。”
“一介宦官,竟然有了如此大的权力,难道摄政王不管吗?”楚敛对此极为忌惮,自古以来宦官乱政,都是大祸乱,他们乌衣骑,自然是有匡扶社稷的责任。
慕清明根据手上仅有的情报,分析道:“这宫里还有太后,摄政王的手再长,也不会管到宫里去。”
“这就完了,看来我们如今听从的,到底是不是正主的吩咐了,本以为只是外戚掌权,如今看来,什么都做不得准了。”
“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宫里自己都乱糟糟的了,我们远在南地,他们鞭长莫及,也是可以肃清一二了。”乌衣骑是时候清洗一番了。
“少主决定了?”
“趁着乱才好做事啊,他们也管不到这里,待日后,可就再没有这样的好时机了。
而且,兄长的身体眼见大好了,父亲开始为他提亲去了,我再不决定,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楚敛知道自己不能等了,真等一切事成,她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