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毫不怀疑,若是换个场合,那柄剑一定会划破自己的脸。看来这个仇是结定了,毫无转圜的余地。
她坐在座位上,安稳地受了桓婉婉一礼,冰冷的眼眸回视着她的挑衅:“桓小姐对明珠真可谓情深义重。无论是开宴前的讥讽,还是这别出心裁的剑舞赔罪,想必都花了不少心思。明珠领你这个情。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明珠若不与桓小姐多亲近亲近,又怎能对得住这份情谊?反正来日方长,我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京城,机会有的是。”
说完,如霜的面孔忽然绽放出一丝冷笑,桓婉婉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她以为明珠软弱可欺,没想到,竟会公然威胁自己。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味,场面一度冷了下来。贺延修忽然站起身,在众人的注目下,径自走到明珠的席位前,看了一眼木然的桓婉婉,拍了拍掌,冷冷地挤出两个字:“好看。”
这一来,仿佛提醒了众人,太后笑了笑,也称赞桓婉婉的剑舞好看,赞誉之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郑贵妃看在眼里,恨在心头。桓家毕竟跟她弟弟沾亲带故,又素来走动频繁,她想不照拂都说不过去。可这次她的举动明显让太后不甚满意,自己原本就不讨太后的欢心,这一下只怕更要受牵连,真是无妄之灾。
她忍了忍,终是忍不下去,招手叫桓婉婉过来。
“贵妃娘娘。”桓婉婉笑靥如花,走到她身前,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跳得不错。”郑贵妃面上无色,生硬地夸了一句,又道:“来,坐我旁边吧,好久没见你了,说说话儿。待会筵席结束,跟我回宝兰宫小住几日,我自会派人跟你父母说去。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多学点规矩。你母亲应酬多,大约是没空教导你,少不得我多费点心思。你也是,多上点心,学出个样来,才不枉费我的一番辛苦。”
“是。”桓婉婉委委屈屈地道。
太后点头赞许。她也看出来了,这个桓婉婉跟她那个一根筋的姐姐可不一样。她不仅人漂亮,而且更会说话,更有手腕,胆子更大。这次既然与明珠结下梁子,说不定出宫后还要找她麻烦去,不如先在宫里关两天再说。明珠是识大体的,过几日,待事情淡一淡就好处理了。
桓婉婉也没想到,郑贵妃会替明珠出头。她心里也有些懊恼,后悔刚才太过轻率,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坏事,自己关在宫里,正好可以想法儿讨好一下宫里这几位主子,转变她们对自己的印象,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若有机会讨好皇上就更好了,将来让父亲去求皇上赐婚,也好说话。
一念及此,她立即转悲为喜,笑着为太后、皇后、郑贵妃添杯夹菜,极是殷勤。
宴会恢复了正常进度,早已备好的歌舞轮番登场,席间笑语盈盈,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贺延修见明珠郁郁不乐,想尽办法宽慰她,明珠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心里想的全是桓婉婉和凌宗训。想着他们一个跳舞,一个练剑,想着想着心就开始抽搐起来,胸口有些憋闷,似乎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贺延修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作为旁观者,他看得很清楚,虽然明珠一直不肯承认,然而她的关心、焦虑、欢喜和那些带着嗔怪的笑意,都给了同一个人,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能这样牵动她的心神。想到此,心头不免沉闷,杯盏不断送入口中,仿佛只有喉中的辛辣液体才能洗涤心上的灼痛。
明珠郁郁地想着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挨到了宴会结束,她才惊觉,贺延修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在太监的搀扶下,勉强跟着郑贵妃回宝兰宫去了。
明珠并未多想,辞别了太后和皇后,带着小卉便离开了凤兴宫。天梁门外,贺延修派去接她的马车依旧等在那里,明珠上了车,车夫扯紧缰绳,挥了挥马鞭,马车便缓缓地离开了皇宫,朝着靖北王府驶去。
彼时太阳早已落山,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越往家走,行人愈渐稀少。这其中也有个缘故,靖北王府坐落的那条街道,人称“将军巷”,皇帝登基初期,东、西、南、北四位战功卓越的王爷均把王府建在那里。随着其余三王逐渐落败,靖北王辞了兵权,四大权贵的府邸一朝倾覆,这条街便渐渐没落了,十余年来变得荒芜败破,人迹罕至。直到最近,贺延修受封诚王,建府于此,又把衰败的靖北王府修葺一新,这条街才略微有了些人气。
明珠挑帘向外望去,夕阳的余晖落在老旧的街巷上,墙砖长满了苔藓,马蹄的“踏踏”声静静回荡在石板上,她的心头忽然升起一阵寂寞苍凉。荣华富贵,不过烟云过眼,今日志得意满的权贵,也许明天便成了阶下囚。想想那三位败落的王爷,明珠不禁更加佩服爹爹的清醒睿智。
正想得出神,忽听帘外车夫闷哼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明珠问道。
如此空旷的街道,若在平时,她决不敢在太阳落山后进进出出。这次虽然坐了车,然而半途停在这里,周围连个人声都没有,她心里难免有些发憷。
奇怪的是,帘外并没有任何响动。明珠和小卉对视一眼,心内均感奇怪。小卉刚要出去探视,帘子“哗”的一下掀开,车夫直直地栽倒下去,一个蒙面人跃了进来,一掌便向明珠肩头抓来。
“郡主!”小卉立即挡在了明珠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