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八百里快报,歇人不歇马,日夜兼程,无数的奏折、邸报和五花八门的消息,传入宫里,往往也早就新闻变旧闻了。
但就算这样,天子和他的文武百官们,还是比寻常百姓知晓天下事的速度和深度,不知高了多少倍。
也因此,武当山脚下发生的那点事,在天下事面前,也就不过是小小的一朵浪花,甚至连一朵浪花都不算,顶多是个泡沫,噗地一下,就湮灭在皇帝御前无数的大事小情中。
不过,崇祯皇帝朱由检今天的心情,却在无数的烦心事中,还是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一丝愉悦。
这份愉悦,是来自人的天性之中的口腹之欲。
大伴忠奴王承恩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样美食,一大早便神神秘秘地呈上来,还生怕被人看到传入御史耳中,挤眉弄眼地小声说:
“皇爷,您先尝尝这个味道,奴才已经试过两个时辰了。”
朱由检自然是对王承恩一万个放心的,不过拿起美食的瞬间,却被外面有些稀奇古怪甚至光怪陆离的包装吸引住,捏在手中,来来回回端详了半晌,方才带着一肚子的好奇和口水,将美食放入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下一刻,他的两眼便瞪了起来,却又舍不得张嘴,只是唔唔地用手连连指着自己的唇舌,陶醉地连连点头。
见状,王承恩也是高兴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主子虽然贵为天子,却是个苦命人,从做信王开始,被人欺被人害,做了皇帝还要受百官气,又为国事劳心劳力,就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
难得有这样的片刻,皇爷您就好生的笑笑吧。
“还有吗,你这个奴才,不准藏私——”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极少有玩闹脾性的朱由检,这一次竟然罕见地开起了吴承恩的玩笑。
王承恩愣怔半晌,赶紧摸摸眼睛,探手入怀,又小心翼翼捧出一样来,
“皇爷,还有的还有的,就这一块了。不过皇爷爷喜欢,奴才想尽法子再去弄就是,皇爷爷只管吃。”
“就这一块,怎么这么少——”
朱由检犹豫了,盯着王承恩忽然一挥手道:
“罢了,朕吃一块就够了,这块就送入后-宫,教皇后还有朱媺娖她们也尝尝鲜吧。”
正说着,嘴里还未完全吃尽的残渣,掉了一点下来,正好落在一封奏折上。朱由检下意识地用手指去黏,结果用力不均全给糊到了折子上。
朱由检懊恼地拿起折子看了看,摇头道:
“大伴,你来瞧瞧这块写的是什么字,朕看不清了。”
王承恩接入手,放到亮处眯眼仔细看着,嘴里道:
“皇爷,这是湖广来的折子,说的是郧阳府——咦,怎么是郧阳府?”
说着,王承恩竟然从未有过失误地停了下来,失神愣在那里。
朱由检咳嗽一声,王承恩反应过来,急忙俯身小声道:
“皇爷爷,这美若甘怡的吃食,下面的人说就是从这郧阳府传出的。哦对了,还有这个——”
说着,王承恩又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开始一一展示给朱由检看:
一面小小的镜子,照得主仆二人毫毛毕现,一脸惊呆。
一个打火机,收放自如的火苗,更是惊得两人疑为天火下凡。
倒是最后一管牙膏,彻底难住了二人。
2040年的牙膏,可不比21世纪的时候了,更别提这大明时代的两个土包子。
亲自上手摆弄了好一会儿,朱由检突然一拍御案道:
“大伴,这神物般的东西,是谁送上来的?”
王承恩想了想,报出一个名字:
“回皇爷,好像是湖广都司郧阳府提督衙门,哦,那个叫丁学昌的提督。”
朱由检点点头,有些意外地怒道:
“他,朕没什么印象。骆养性呢,为何不是他的锦衣卫?”
王承恩看看朱由检,赔笑道:
“皇爷,许是这些神物大多都是古里精怪的,又都是来自于民间,所以由丁学昌呈上倒也不为过。”
“不,”朱由检却摇摇头,盯着王承恩,露出少有的坚毅道:
“大伴,你往日的眼力哪里去了?别的不说,单是这天火之神器,你想过没有,若是放在军中,会是什么成色!”
王承恩一震,转身就要出宫。
“皇爷爷,奴才失察,奴才这就去叫那丁学昌入京——”
“回来,朕看完这个折子再说。”
朱由检叫住王承恩,低头看起了奏折。
………………
此刻的武昌,杨嗣昌也正低头看着一份呈文。
作为位极人臣晋身“督师辅臣”的他,不可不谓之殚精竭虑地在其位,谋其事。但是,这也更多的是在对待流贼身上。
如今,花了他大心思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正在初见成效,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唯一叫他心里不满足的,则是那关外之地的黄太吉。
这个女真蛮子,始终咬着牙不肯轻易入瓮和谈。
不和谈,对内他就不能放开手脚全力剿灭这些四处杀人放火的流贼。
看看吧,这个湖广尤其是这郧阳府、襄阳府两地,又被那重新冒出头起事的闯贼、献贼,搅了一个乱七八糟天翻地覆。
人人自危,朝廷的俸禄、粮饷,是喂了人还是喂了狗呢?
真当他的这把先斩后奏的天子剑是摆设吗?
瞧瞧这封呈文,一个区区八百人的小股游击流贼,竟然连破谷城、均州两大要地,还阵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