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天子并不是一个昏庸者,但是这世上从来不是你对,别人便觉得你对。
不论这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仙道名门,俗世里军权,世家,皇权,宗教江湖割据,彼此一直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嘉安皇所在的嘉安朝皇权最甚,气压军世,协同佛道,江湖同治。然而皇权需有能者把守,自长安帝后上位天子确实一代不如一代,到如今,虽现坐龙椅的小皇帝有心足慧,手脚却早已被捆七成,有踌躇壮志也无法施展。
许家在许宣曾祖父那代仍是白衣,由祖父发迹,至许宣父亲许博柳算是至今顶峰。在朝中只算一介没有多少根基的清水中流,与知晓皇朝多年程年秘闻,相伴相生的世家区别甚大。
许宣之所以能与世家公子谈笑风生,结拜互惜,是托得他的启蒙导师,莫悲先生的脸。在十二岁时拜入当朝最佳的翠峰书院,与皇子世孙同吃共住。又因此与江湖风云楼楼主幼子结识,略涉江湖,最后与凌流相遇结拜。
翠峰书院背景不明,是块极不好啃的硬骨头。据说是有仙家做底,风云楼共谋,皇恩加名,才得以代代峥嵘才子辈出。
许宣原是不相信这仙家坐镇的。
此时他再回翠峰,乔装打扮真容不露,在书院山下遥遥相望,却已望见书院坐落的翠峰山周围阵法光华冲天,心中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老师……是否信我?
已经到了山下,才忽然心生恐惧,近乡情怯。
无论是父亲死于狱中,母亲自缢府中,举家遣散流放,许宣实则到现在都未完完全全直接面对现实。性命在其中作缓冲,施计利用惯性思维留于危地,反脱搜捕,他脑中只有逃和谋。颠覆认知忽如而来的鬼魅妖魔更像一场加料的梦境,催化他心中的那份空虚,不觉真切。
他一直都是听别人说,现在却真要自己去看。
原先急切而坚定的心忽然有了几分不稳,许宣立于山下,手足无措。
“汉文?”
凌流站在身后,董溪石站在高几阶的地方,两个人一同回头看他。许宣梗了一下,刚鼓起勇气想要跟上几步,董溪石那早早跑上山梯的书童却狂奔了回来,带着几分不解的神色,道:
“少爷,不知道为什么翠峰书院门口现在一群的官兵老爷,在对访客一个一个查玉牌。我没有少爷的玉牌,急着报信,所以没打听几句就下来了,宿舍的打扫怕是要等之后一同进门后再说了。”
凌流神色一僵,结结巴巴道:“官兵姥爷?穿什么衣服的啊?”
书童瞥了凌流一眼,回忆道:“墨色衣服的,头上还带了纱帽。”
许宣摇头,稳住了声线:“原以为只有京城那排查那么麻烦,没想到书院这也大同小异。这有什么好搜查的,不是给人添麻烦么!我还想着早点去宿舍拜见老师,躺躺许久没躺的床呢。这被他们一搜,怕不是要性质全无。”
被撵了回来的书童连连点头,董溪石讪讪地赔笑。许宣掂了掂手中的剑,在心里比较了起来。
京里真的见过他脸的人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大多是书院里交好的朋友,走访的亲戚和一些在京的朝臣。平民百姓里知道他是探花,是许宣的怕是没几个,正儿八经脸和身份相套的实际上只有金榜题名那次。
衙府的追捕画像想必和当初殿试前画的那一次是差不多的,就他上次所见的模样,那画只有七分相似,现在他又用易容术微改了五官,便更加不像。实际上除了真的见过他的脸的人,是很难被认出他的。
然而以他的身份玉牌现在肯定是过不了书院,唯一的办法便是搭上董溪石的路。幸而相交时未用姓名,董溪石又是一个学术上认理不认人的呆书生,从不多问,哪怕重了姓氏也应该不会主动往那个方向想。
许宣想到这,望了眼还等在原地,和书生小声对着情况的董溪石,忽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溪石,溪石?”
听到许宣唤他,董溪石呆呆回头:“汉文,怎么了?”
“今天好像查得有点严,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所以今天还是算了。我回客栈和你的桃花姑娘缠打几分,替你打听打听消息如何?等审查宽松了在荡进去。”
对这个算不上严谨,也不算不上有说服力的借口,董书生想也没想地点了头,脸也因为许宣提到的桃花姑娘红到了耳根,却是没有推攘。许宣略感意外,转头道完别,便往客栈折回。
归途不长,但走到一半,凌流那高俊的大孩子又有了想要的东西,东施效颦一般地学着许婷撒娇。在和许宣笑闹了半天,凌流终于得了逞,跑去所谓的天香阁美滋滋地等那一天只有一次的烤鸭。许宣一人折回了客栈,正要进门,却迎面直直撞到了一个人。
直到被撞的人发出一声悲鸣为止,许宣其实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事发才大惊失色,上前伸手,示意想要拉对方起来。走近后,他才发现被他撞倒在地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道士。
这道士虽瘦,但是一袭灰色道袍,被撞在地上低着头,因此看不清脸。许宣望着他的发旋,觉得这灰袍的道士全身上下透出一股仙骨出尘的味道。似乎是感受到许宣伸出了手,灰袍道士一手扶额,一手接过了许宣的手,站了起来。
那双放在许宣掌中的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许宣望着手,情不自禁往对方的脸上望了一眼,却是望到了一片红色。
那道士的脸一半是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