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首先转向自己的父亲:“老爷方才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凡事皆有可能,但一点:清夏既然一口咬定老爷是事主,老爷既无物证、也无人证来洗清自己的嫌疑,少不得就得暂时担下这个名声。或许清夏另有苦衷也不一定。依孩儿之见,老爷在此事上,不妨放开心胸,学学那个被女人诬陷、默默无声地替别人抚养妻儿的老和尚。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怕什么呢?”
老三便扁着嘴嘟囔道:“你读书多,我是说不过你。反正说什么我都不认,随便你们!”
顿了一下,画蛇添足道:“反正那个家也轮不着我做主,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一听这话,叶氏当即就恼了:“你做主?现在就交给你做主,好不好?”
若萤作了个手势,阻止了这两个人的争吵。
“太太先不忙动气,你的身子要紧。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好好想法子解决就是了。”
然后,她转向清夏,心平气和道:“发生这种事,不说别人,我们太太是最不愿见的。
你也知道,我们屋子里人丁单薄,这一直都是太太的一块心病。单就为了保全我这根独苗,过去的十多年,太太不惜欺骗了所有的人。此举虽有失光明正大,但念在护子心切的份儿上,相信老天爷定会予以宽宥吧。”
清夏鼓足勇气,紧紧地盯着说话的人,心下有一百一千的不情愿。
是的,尽管不愿意,却不能够否认。
她已经觉悟到了,四郎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所说的话都容不得悖逆。
她不会傻到硬碰硬,在这个所有人都保持了容忍的时刻。
她不会傻乎乎地将自己置于对方的敌对面,在她四面孤立无援的时刻。
她已经决定装疯卖傻了,但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她如被针扎般苏醒过来。
“清夏你口口声声说有人害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上,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萤的口吻始终是不冷不热、不疾不徐,像在叙说别人家的故事,“那可是你的宝贝,你为何不小心守护?当然,现在追究谁的责任,已无多大益处。所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吧。好生将养着,好在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毕竟能生养乃是为妾的本分,不然,与奴婢何异?”
边上的邹氏等人闻此纷纷点头称是。
叶氏的面色也渐渐地缓和下来。
她相信,自己的孩子定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也许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若萤出面最为合适。
若萤,已经具备了代表她、代表整个三房的资格。
从当初的那个赶集永远默默跟在她身后的孩子,到而今的从容游走江湖、身边群英荟萃的“山东道第一少年”,她的若萤已经做成了父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达到了父母想都不曾想过的高度。
接下来,这孩子还能做出什么事,叶氏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慌乱了,隐隐地倒也开始有所期待了。
此刻,花厅内外鸦雀无声,或许也都同她抱有同样的好奇吧?
一个未及束发的孩子,当众侃侃而谈这人生与处世之道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幼稚,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惊奇与钦佩。
所以说,大爷会嫉妒也就不难理解了。
嫡不如庶,谁能受得了这种打脸啪啪的羞辱?
“你是老太太身边的体面大丫头,”说话当中,若萤缓缓打量着周遭,将每个人的表情网罗在心,“你不嫌弃我们家境寻常,这段缘分实属可贵。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乍失去所有,确实会无所适从。方才老太太也说了,这是三房的事情,然则,我们必须得有所表示才行。”
若萤顿了一下,微微倾身:“那么,我就代表我们太太给你个准话儿,不知你要听不要听?”
此时,她已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
清夏近乎绝望地垂下头,弱弱地回应道:“请四爷指点迷津……”
本来她应该说“一切由四爷做主”,可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尽管,她明白自己的挣扎无济于事。
四郎看似在给她面子,实际上呢?她说不听、四郎就不会说了么?
恐怕老太太她们的心里早就猫抓一般急切了吧?
若萤点点头,负手而立,神态淡泊,威而不露:“往后,你和香姨娘无论是身份还是待遇,都是一样的,太太决不会厚此薄彼,有所偏袒。但前提是,你得先养好身子。届时择个好日子,让老爷把你热热闹闹地迎进门来。该你的体面,太太必不会短了你。老太太、太太们和老爷们在,不妨都替你做个见证,你看,如此可好?”
清夏一下子便蒙了。
怎么回事?这跟自己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作为谋害她的嫌疑人的四郎,怎么会将她留下来呢?三房的每个人都不待见她,四郎难道看不出来么?为了家庭和睦,难道不该想方设法把她驱赶出门么?
这是唱的哪一出?
还是说,四郎已经看穿了她一心想要摆脱三房的意图?
还是说,四郎跟那个阴阳生学会了窥探人心的本事?
知道她想要什么,偏不遂她的意,以此来打击她、惩罚她吗?
可不管怎么说,清夏很清楚一点:如果眼下不争取,那么,她这一辈子真的要埋葬在三房了。
“太太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做出这等错事,实在有愧太太的期望,奴婢……没脸待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