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鸦山突围出来,小侯爷安静了大半天。开始她还有几分担心,有心想要旁敲侧击询问一下,又恐事后给他知道了,得意忘形之下顺竿子往上,越发地纠缠不休。然而若不闻不问,又未免显得自己薄情凉性,无端招来些诟病。。
好歹也算是共苦过,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不该不明白。
如此倒好,有那么多人看守着,她这边倒可以安心了。而他若想栽为所欲为,恐怕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砸东西……
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跟老侯夫人交待才是。
反正,不管这次的结果如何,她这厢的罪名是洗不脱了。老侯夫人和世子妃此刻还不定怎么想她呢……
还有福橘,临登上台阶的时候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世子昨晚一夜未眠”?他不睡觉,干她何事?又不需要他冲锋陷阵,又不需要他出谋划策,他操的哪门子心?操心就能把她们从贼窝里想出来?
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为何跟她说这种话?想要她作何反应?忏悔?道歉?抑或是感激涕零?
她岂会不明白他存在的意义?倘若不是他的担保,李祥廷和陈艾清敢涉险?安东卫所担得起那份责任?
平日里的福橘没这么多话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给的压力有那么大么?
……
当她还在为此作着冥思苦想的时候,她的人已经站在了朱昭葵的屋子里。
桌旁的人放下手中的朝报,朝她点点头,道:“来。”
当他伸出手来的时候,若萤也只能将就他的意图。
“痛不?”
他小心地查看着她手上的伤痕,那表情,就好像伤在自己的身上似的。
若萤没有吱声。十指连心是个什么感受,曾经有过切身经历的他应该没有忘记。
握着她的手的手,忽然不动了,耳边清清楚楚听到一声叹息。
“真想使劲儿捏两下,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疼。”他神情阴郁,“这些年,本王都快给你操练出来了。你不说疼,本王也会觉得真的不疼。怎么能不疼呢?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想要生气。你为何不肯跟家里说?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伤人心,是么?你若是我的孩子,还不知道要挨多少揍呢……”
若萤垂着眼,态度老实。
他便不忍心再谴责下去了。医士说她郁结于心,宜散瘀补血,倘若他训得狠了,难保她不会憋一肚子气,如此反而会害了她。
想来她就这么个脾气,那么多年都不曾改变过,指望她这一次痛改前非,几乎是不可能的。
“站着做什么?坐。”
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看得他心虚,总觉得自己像个恶人。
屋子里只有两张椅子,若萤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他对面的桌子边。
他将方桌上的一盘水果推向她。玻璃盘子里码着翡翠般的雪瓜,切成指肚大小,用长竹签取食。
“西瓜大寒吃不得。景医女说,这个清热益气,倒是可以吃一点。”
“请世子先用。”
他端起盖碗茶,道:“那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若萤便不再客气,心下想的是:一夜未眠因为她,吃个瓜也为了她。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巧合和眼神,谁敢说不是蓄谋已久?
她的意志,难道还不够明确与坚定么?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死心?
“腊月那边看过了么?”
对面的他状甚无意地询问道,其实眼梢始终不曾离开过她。
能将食物吃出深情隽永的感觉来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也许对她而言,世上的一切都是有意思的,值得去细细品味。
若萤顿了下:“多谢世子记挂,还不曾。”
“不必担心,军医治疗这些皮肉伤很拿手。或许会吃些苦头,但性命可保无虞。想不想过去看看?不行,还是不要看的好。都说眼不见为净,像你这样的脾气,看到那样的场面,一定会想很多。因为心疼,怨恨就会随之加深。而怨恨,往往会让人变得更加心硬……”
若萤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以世子之见,是希望在下一笑泯恩仇么?”
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就她刚才这句反问,他岂会听不出其中的不平之气?
“老鸦山乃是一块痈瘤,早晚得除掉。本王只是担心你,怕你过于心疼自己的人而失了分寸,反倒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有什么想法和打算,不要总闷在心里。别人猜不到你的心思,难免就要为你担心……”
说到最后,他目光闪烁得厉害,在对上她探究的目光时,竟至于神情慌乱。
他试图以吃茶遮掩过去,却因心不在焉而给呛着了。
“本王……脸上有脏东西么?”
其实,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句话。
都怪对面的那对眼睛,几时看、几时令人心慌。极冷、极静又极深,底处隐隐泛着碧青的色,每每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好奇,想要纵身跃下,而且十分坚信,那底处定然藏匿着让人绝对不虚此行的宝物。
这种渴望是如此的强烈,种种可能只是稍稍想一想,就不由得令人心跳加快、食指大动……
若萤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他的膝盖上。搭在那里的手,正不安地蛹动着,可知此刻他的心里,正作着某种挣扎。
她知道,她方才的哪句话或者是哪个举动起了作用。适可而止是明智的,吊在空里的饵料如若迟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