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谨慎、为人古道热肠的叶老太爷,在合欢镇的口碑极好,因此,也就成了众望所归的“老人”的最佳人选之一。
可是钟老太爷偏要争这口气,暗中出钱出物,四处笼络人心。明面上,也是不断地制造事端,务求把叶老太爷这个竞争对手搞臭、搞死。
他的手段颇有些令人不齿,也是瞅准了叶老太爷的性子:不肯议论人非、凡事忍辱负重。
于是,一个步步紧逼,一个一让再让。
最终,钟老太爷以婚约为要挟,把这个地方权威攥到了手心里。
老三终于成亲了。
两间草房变成了四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三间。盖房子、置家什,全都由叶家一力负担。
叶氏有时候跟老三吵架,必定要拿这个说事儿,说成亲的时候,钟家就给了一双筷子两个碗。而当时,三房除了叶氏和老三两口子,还有香蒲姨娘拖着个一点点大的若苏。
一家四口,统共就给了两个碗一双筷子,打发要饭的,也不带这么寒碜的好不好!
别说叶氏一遍遍地絮叨令人心烦,就是老三,再怎么没心没肺,也是不愿意回想这段往事。
站在门前,朝着前方怨恨地看了一眼,老三迅速别转了头。
走过乱石堆砌爬满凌霄和扁豆藤的院墙,西边紧挨着一方菜园,约摸一分地,是三房一点一点从荒草地里垦出来的。
按照新明律,这种自开垦的土地,归垦地者所有,免除一切赋税。
菜园四下围着护栏,一根一根的竹木,也是老三从旷野从山上捡拾回来的。西北角园子里一畦一畦的种植着豆角、韭菜、茼蒿等寻常蔬菜。
地头地边生着好多花,宫粉、娃娃星、茑萝、指甲花。
最为壮观的是一片蜀葵,高过屋檐,植株强健,不蔓不枝,排立如枪林箭阵,倒比围栏还管用。开花的时候,那叫一个五彩斑斓、如火如荼!
菜园以南,有一座小桥连通东西。桥西,聚居着几十户农家。再往西,出了镇子,就是一望无垠的农田,直到芦山脚下。
老三选的槐树林,位于旷野之中的一条大渠边。渠中水浅不及膝,却是活鱼如麻,看得人头皮发奓,老三却笑眯了眼。
渠边的槐树很多都是歪倒的,花串累累,洁白芬芳。
老三从腰间取下一堆的东西:镰、麻绳,现场把镰绑在长竹竿顶端。然后搭上相好的花枝,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地绞,不消几下,就听“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跌落下来。
孩子们欢呼着冲上前,把花串撸进准备好的篓子里。
绞了三四枝,约摸着够用了,老三放下竹竿,卷起裤管、扒下鞋子,一手握着笊篱,一手拎着瓦罐,赤脚下到沟渠中。
笊篱徐徐下水,又被猛然抄起,“咔”地一声,一笊篱的草鱼泥鳅便在瓦罐里噼里啪啦剧烈挣扎起来。
孩子们在沟沿上瞧得分明,不禁拍手雀跃欢呼。
“爹厉害不?”
“厉害!”回答整齐划一,声彻云霄。
“晚上吃鱼和鱼汤,高兴不?”
“高兴——”
老三乐呵呵上来,突然,笑容一僵。
孩子们吓了一跳,齐齐地不敢声张了。
老三低咒了一句,麻利地坐下,搬起自己的左脚端详了两眼。
被石头划伤的地方有鲜血殷殷,有一条蚂蟥从此处钻进去了。
老三不慌不忙,一手扳着脚掌,一手抡起鞋底子就抽。抽了十几下,就有一个粘糊糊的东西从伤口里滑了出来。
孩子们倒吸着冷气,对自己的父亲简直佩服得不行。
“爹,痒痒……萧儿这里也有虫子……”
若萧奶声奶气地报告说。
大家都一起去看他的后颈,那里已经被抓挠得通红了。
“不是蚂蟥,不怕。”老三重新下到沟里,并指如铲,抠了一坨湿泥,上得岸来,“啪”地糊在小儿子的后颈上。
“应该是被毛虫蜇了。”
过了一会儿——
“乖儿子,还痒不?”
若萧咧着嘴喜出望外地:“真的好了,爹。”
“爹厉害不?”
孩子们异口同声:“厉害!”
若萌由衷地说道:“还是爹在家的时候好。又有好东西吃,娘也不怎么骂我们了。”
“那是!你娘把气全撒我身上了。”老三仗义十足,“叫她骂吧,反正咱又不会少块肉。那种人,你越搭理她,她越是骂得起劲儿。”
若萌不解:“那爹干嘛要跟娘犟嘴?非要惹她生气。”
“你懂什么!她要是憋着不骂,就要生病。生病就要看医生,看医生就要花钱。买药看病的钱,能买好几斤肉吃,你说划算不划算?”
“爹你考虑得真多。”若萌觉得很有道理,“你这么会过日子,娘还是要骂你败家子,爹你真可怜。”
“女人嘛,大头不算就爱算计些芝麻绿豆。等那天爹发大财了,就好了。”
“像四叔家那样有钱吗?”若萌满怀憧憬。
“他那点算什么!”老三信誓旦旦。
若萌欢呼起来,若萧也跟着嗷嗷叫,那感觉,仿佛一觉醒来明天家里就会金银如山、锦绣罗列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