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内人声鼎沸,殿外却一切如常,些许宫人步履匆匆,只有引路的灯盏在黑夜寒风中摇摇晃晃。
傅儇坐在席上听大殿里古琴奏曲,却心不在焉。
墨弈注意到傅儇的焦躁,琴声一转,指间泄出的曲音变得平和而有力,似要抚平人心上的一切波澜。
他抬眼扫过傅儇,见她面容已经舒缓不少,也朝墨弈望来,两人的目光交汇一刹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
傅儇想起,觉得此人有些奇怪。
曲未过半,就见傅儇的使女水氤上前伏在她耳边说话,她立刻向胡贵妃告辞,起身离开了大殿。
黑夜里的雪就像幽灵一般无声飘下,有灯火处才能窥见一二,傅儇急急地穿过长廊,来到为他们休息准备的耳房,白练已经在此等候。
“姑姑,你可算来了。”
水氤为傅儇放好解下的斗篷。
白练起身迎上去:“娘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急事?”
“骤然想起此事,我便坐立难安,非要见到姑姑不可。” 傅儇抬眼示意水氤在门口看着,拉着白练的手道,“今日坐在车上,我忽然察觉到今年冬天甚是暖和,雨水也少,想起古亭有演算之法,不知这可有什么预兆?”
白练听她这话,面容也严肃起来,沉吟片刻道:“天象征候演算之法,需要累年记录,我也从未来过北方,记不得这些年的状况了,不过今年确实雨水少,可能气候会有变化。”
傅儇佯装一惊,道:“可能确定?”
白练摇头:“我即刻修书一份给亭主,此事恐不可大意,待有大致推论,再回报娘子。”
听她此言,傅儇也只得顺水推舟地称是,但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重活一世,人心也许可以改变,很多事的轨迹也可能改变,但这天象轨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变的。
思及此处,傅儇对白练道:“若真的气候生变,影响实在太大了,我也是因在古亭时看到过这方面的书,才想起此节。姑姑,若古亭演算出了结果可会报给朝廷?”
白练点头:“这是自然,朝廷也有钦天监专司天象演算,应该会让他们再核验一遍。天象之事,实在难测。”
傅儇勉强地笑了笑,是啊,这般缥缈不定之事,朝廷可会重视?成帝一生自负,他信金戈铁马,信忠臣民心,可却从来不信这些“邪术”。
傅儇清楚地记得上一世乾泰十年之后的四年,先是中原大旱,大片庄稼颗粒无收,偏偏漠北连年水草丰美,养得人膘马壮。之后的极寒,各部族趁此齐齐南下,成帝最后一次亲征,虽然战事告捷,但耗尽了国力,成帝自己也驾崩在了班师回朝的途中。
此后,漠北再次来犯,连律无力抵挡,调来剑南王,可惜也回天乏力,倒在了那里。
而直到今天,傅儇终于想清了这一切的溯源。
见到白练之前,她心急如焚,想到上一世所有因果的大概轮廓,只觉得热血涌上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得到白练应允之后,回宴会的路上,倒是被寒风吹得清醒了几分。
拿到古亭的回信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钦天监,即使拿到了他们的演算,还需要说服成帝,这才是关键。
风灌进领子,傅儇拢了拢斗篷,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她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人,问:“怎么王爷也出来透气?”
来人笑了笑,有些玩味道:“如此之巧啊!怎么?郡主有话和我说?”
傅儇嘴角扯了扯:“没,但你挡着我路了。”
连忱向旁边一侧身,让出主路来。
擦身而过时,一句话轻飘飘地传入傅儇耳中:“今夜专门等候郡主的人可不少。”
待傅儇走到下一个转弯处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惜已经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等墨弈上前向她行礼。
“草民见过郡主。”
傅儇看了眼他身后捧琴的小童,笑了笑道:“墨先生,这不是出宫门的方向。”
墨弈似是没想到傅儇会说这么一句话,愣了愣才道:“草民此来受明珂公主之邀,离去前自然要答拜公主。”
明珂什么时候也离席了傅儇倒是不知道,遂点头道:“这是自然。”
墨弈无不遗憾道:“可惜草民未能为公主向郡主尽一份心意。”
这次轮到傅儇一愣,他说的是自己中途离席之事她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指摘自己,倒让傅儇有些不自在地找理由:“府中家务,我初来掌管总有些慌慌张张的,先生的琴曲只听了一半,实在遗憾。”便不再多言,等墨弈向旁退一步请她先过。
两人一时无话,墨弈像是不懂礼数一般,杵在原地迟迟不动。他本就比傅儇高出许多,此时因礼节头微微低下,眉眼低垂,傅儇没有去看也能感到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扫过她,流连忘返。
于是,她主动向旁退了一步,道:“先生请。”
墨弈又是没想到,有些慌张却不慌乱地收拾起情绪,向傅儇行礼道:“草民僭越了。”说着便向前走去。
在他走过自己的一瞬间,傅儇突然改变了主意,喊住他:“先生,”见墨弈停下脚步,她继续说:“先生今日大殿上所奏和当日在兰石园的第一曲可是同一支?”
墨弈转过身,缓缓点头:“郡主慧耳。”
水氤明白了傅儇的意思,恰到好处地说:“我家郡主在古亭时也是琴艺卓绝的。”
傅儇微微笑道:“可惜没能听出此曲为何,只觉得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