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祈风始终没有偏过头去看宁芜歌,忙着与多年未见的长陵兄弟们叙旧。
“上笔墨纸砚。”顾缳声音朗朗,周身散发着爽冽的英气。
珠帘后走出一干穿着绫罗的貌美丫鬟,将笔墨纸砚放在众小姐的几案前。
崔芷兰面前,一盆牡丹硕大华美,巨大的花朵让人不由担心是否会坠,只是那赤色的花倒是雍容自得,稳稳地立在花茎上,打量着这一室热闹。崔芷兰亦没有抬头,轻轻提起笔,下笔成章。
李尚书家的独女,从小娇俏跋扈,府里上下唯恐得罪,对她都是百依百顺。只是李瑛然从小不爱舞文弄墨,偏好各色胭脂水粉。看着自己面前一盆月季一副纸笔,面露难色。
唐婉晴不着痕迹地看了邻座的芜歌一眼,见芜歌并未抬头,一时间也不知当说什么当做什么,只是隐隐有些为她担心。这么多年没见,芜歌不在宫廷大院,而是流落民间,这笔墨纸砚、写词作赋之事,不知是否擅长?不要失了面子才好啊……
宁芜歌没有急着提笔。
她抬起美目,冲顾缳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是纯然的温和,恰似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时间晃花了顾嬛的眼。
这女子,容色虽美,但并非绝色,只是那一种脱俗的气质,仿佛超然于世外,让人移不开眼来,仿佛就连她周身的尘埃,都能得到净化般。
顾缳有些愣神,恍若刚才那一刹那见到了月中仙子。
宁锦焕的目光被微微错步的顾缳挡住。
霍祈风在那一瞬间,向顾凌举起了夜光杯,顾凌含笑回敬。
霍祈风将杯中暗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双眸紧闭,眉头深锁。
宁芜歌下了笔。
第七章:赌书消茶揖清芬,剪红刻翠工豆蔻
第七章:赌书消茶揖清芬,剪红刻翠工豆蔻
“一炷香时间已过,还请各位小姐轮流献艺。”顾缳环视一周,见诸位小姐大都停下了笔,也便不紧不慢地宣布时间已到。
李瑛然突然面露难色,几个小步迈到顾缳跟前,双手捂住小腹,低声对着顾缳耳语了几句。顾缳听罢,没有作声,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随即李瑛然便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流云轩中公子们交头接耳,倒是没有人注意,只是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小姐,低低地抱怨了几句。
“婉晴不才,姑且念在众姐妹之间我年纪最长,就先献丑了。”唐婉晴徐徐起身,海蓝的衣襟掀起一阵柔波,“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便是我从雪域带回养在屋内的寒梅几枝。”
话音还未落,就有窃窃低语声传来。谁都知道长陵四季如春,百花竟放唯独没有梅花,在长陵养梅花无异于摘星揽月,需要的绝非仅仅雄厚财力,还要有惊人的耐心和细致。众人纷纷向唐婉晴投来或惊异或赞许的眼光,几个年纪尚轻的公子甚至探直了脑袋,越过座位只为一睹梅花真颜。
“踏雪凌霜马蹄轻,
无风自香卓尔立。
零落委地终无悔,
要留傲骨乾坤间。”
她纤瘦的身子挺得很直,温纯的嗓音一泓清泉般缓缓流泻,却透着清冽,泛着超绝。
“好!”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公子群中传来一阵欢呼。
唐婉晴款款落座,一举一动尽显书香门第的气韵。
“我来——”趁着方才的喧闹悄悄落座的李瑛然显然有些迫不及待,尖尖细细的声音硬是打断了一室的热烈。
“李小姐,请。”顾缳语气淡淡却透着威仪。
“我带来的,是南疆的珍品月季,寻常人家一辈子都见不上,现在市场上更是有价无市,这可是我爹爹千辛万苦求来的。”她轻轻一指,众人的目光便落到她案前那朵娇艳欲滴的月季上。
“月落分晓白,
季末花衣绯。
平明寻芳踪,
草色明暗里。”
尖细的高音将诗背完,黑白分明的大眼向对面一瞥,马上就有一声:“好诗!好文采!”传来,众人也点头称是,鼓起掌来。
李瑛然甚是满意地落了座,坐下的时候还不忘向婉晴、芜歌所坐的方向投来一记胜利的眼光。
只可惜,宁芜歌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接下来又是一众小姐展花吟诗,轩里的氛围逐渐进入高潮。
“各位公子、小姐,崔氏芷兰这厢有礼了。”袅袅婷婷一美人盈盈起身,“芷兰今日有幸参加花会,带来自己栽培的牡丹一朵,见笑了。”
那朵牡丹,凌凌地立在碧绿的茎叶之上,恍如顾盼间,有华贵的光彩。只听得那长陵第一大才女崔芷兰端庄开口:
“姹紫嫣红竞暄妍,
端娴典雅雍容开。
对镜梳妆意微懒,
丛芳深处国色真。”
“好一个‘国色真’!”宁锦焕放下手中的景泰蓝杯,率先鼓起掌来。
“真不愧是‘第一才女’,崔小姐真是当之无愧!”有人随声附和。
流云轩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崔芷兰含笑望望宁锦焕,眼中泛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宁芜歌暗自打量着唐婉晴,再看看宁锦焕和崔芷兰,不露声色地又低下了头。
没想到,她居然是最后一个。
顾凌、顾缳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念道。
场面有些混乱,在座的公子哥儿们都急不可耐地想要进入下一个赏花选“花状元”的环节,没有人在意那个阴暗角落里安静得恍如不存在的月白色身影。
顾缳几次开口想要众人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