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显是来辞别回乡的, 临走前李攸烨收了他一幅字。看着他步履蹒跚步出宫殿的背影, 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想起小时候在他尺规下受教的画面, 虽然当时又恐又怕,又极端厌烦,但现在猛然忆起来, 竟也有许多不能割舍的怀念!
不过,高显年事已高, 确实没有办法再适应内阁高速运转的机制。因此即便他辞官的决定有许多人建议应该驳回, 但是李攸烨仍然决定要从这些老臣入手, 肃新朝纲,完成内阁的更新换代。
用过午膳, 李攸烨便将这个消息带往玉清楼。毕竟是皇奶奶当年倚重的臣子,高显的离开总该让她知道的。
果然,江后即便远离朝堂多年,乍一听见高显辞官的消息, 少见地又提到了当年高显为了力保太子拿命撞柱的往事, 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似的, 嘱咐李攸烨一定要善待高家。
李攸烨一一应了。随后又问她要来高显的那幅字观看。李攸烨本就打算把它送给江后, 就让杜庞随身带着了,当下叫他送进来, 在桌上展开。
高显的字虽不如詹太傅的名声响亮, 在玉瑞也是出了名的,笔锋冷峻,宁折不弯, 就如他的性格一样。李攸烨联想到当年李安起篡位时,皇奶奶孤儿寡母在宫中备受欺凌的情景,只有高显率领一批忠臣,在外面为他们奋力抗争,明知不敌,也要以死相抗,不觉又对他敬重了几分。
江后并没有在字面停留太久,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盛字的盒子。忽而从那匣子中勾起一道纸板夹层,李攸烨当即惊讶咋舌,凑过来观看:“啧啧,皇奶奶怎知里面另有乾坤的?”
那夹层其实隐藏得并不深,显然是有意让人发现的。李攸烨没料到一向顽固刻板的高显会在临走前留这么一手,心中不由好奇,“这里面是什么?”
江后从夹层底下抽出一道信封,上面写着“臣德镶侯高显伏请皇帝陛下亲启”字样,这番郑重的语气倒像是高显会说出来的话,李攸烨更加好奇了。
江后扫了上面字迹一眼,并没有立即拆开信封,反而抬眼描着李攸烨。
李攸烨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连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江后这才撕开信封,当看到那金彩凤纹信纸的一角时,不单李攸烨震惊了,就连江后的目光也迟了一迟。
将完整的信纸抽了出来,信封搁在一旁,灵活的手指轻轻地展开。
李攸烨的目光循着那通体呈金色,还描了凤纹的信纸细细琢磨,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种纸只有宫廷中才有,确切的说,金彩凤纹的纸张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使用,一般用来颁布重要的懿旨……自她登基以来,只有江后用过这样的纸张。
高显怎么会有这样的纸?
李攸烨心中藏着无数个好奇,近距离观看。这一看之下,她的表情堪比被狂风卷过的树枝,只剩下扭曲的凌乱。
这竟然是一道封妃诏书。
上面清楚地罗列了九位大臣的千金名姓以及每位千金封妃的品秩,开头最显眼的地方被“奉太皇太后懿旨”几个端正有力的大字占据着,再往下面一看,日期是靖朔元年三月份,也就是她刚复位不久……
“这……皇奶奶?”她想说难道江后犯糊涂了?怎么会下达这样的旨意?这不是给她添乱吗?但思索过后,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且看江后的反应。
谁知江后看过这道诏书以后,十分淡定地把它摆在了桌子上,从容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李攸烨看着她坐下来,指着桌上的信封:“皇奶奶,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李攸烨感觉自己寒毛都竖起来了,“您……”犯糊涂几个字在她舌尖上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换成了:“是怎么想的啊?”
江后似不在意道,“哀家是一个重信守诺的人,口头上应允了他们,自然要兑现的。”
“您口头应允?”话一出口,李攸烨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又问:“您什么时候口头应允的?”
江后略顿了顿,似乎在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在你决心复位的时候。”
李攸烨一下子全明白了,皇奶奶是用联姻的方式,替她拉拢了这批朝臣。但是,“您怎么能用孙儿的婚姻大事来当筹码呢?皇奶奶?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上面的大臣现在都是朝廷的肱骨,孙儿一个都开罪不起,您……”
李攸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站起来又坐下去,转一圈又倒回来。突然,她脑中闪现过一个念头,这份诏书显然并没有发出去,如今被高显以这种隐秘的方式被呈递上来,莫非……
她看着江后安闲镇定的模样,又想到高显离开前手握这么重要的江后“遗诏”,但却没公之于众,实在不符合常理,高老头不是一向最关心她的后宫之事吗?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
她坐下来面向江后,向她道出了自己的忧虑。江后这才转了严肃的口吻,“这也是哀家想要告诉你的,你的身份,高显是知道的。”
如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乍响,李攸烨不可思议地盯着江后。
“他是你的老师,从你四岁时就开始为你授课,有些东西,其实想一想便明白了。”
“那他……”在李攸烨的印象中,高显是朝臣中拘泥礼法、顽固不化的代表人物,奉礼教如神明,如果他知道李攸烨的身份,应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才是,而不是像这般视若无睹,甚至帮她隐瞒……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