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从尧没有半分反驳,默不作声跟在君青蓝身后出了小屋。
胡掌柜背了个褡裢早就在店门口候着了,瞧见二人出门多少有些意外:“客人这么快就吃好了?”
“想起些事情,咱们快些走吧。”
君青蓝不敢耽搁,不似方才带着李从尧散步,一路走的飞快。直到进了林中营地,将胡掌柜直接交给了刘步仁,她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营帐里。
李从尧坐于她帐中太师椅上,瞧着她直奔着书案过去了。取了秦氏族谱出来,翻至泰和三十六年三月初九那一日摊在了桌面上,先是那手指仔细摩挲了半晌,再将纸业举起,就着帐子里投射进的光线仔细瞧了良久,便低头瞧向被菜汤浸染的棉袍子,若有所思。
“你是否可以为我解释下你的行为了?”李从尧等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开了口。
“……恩?”君青蓝猛然惊醒,似到了此刻才发现李从尧的存在:“王……公子还在?”
“在等你。”李从尧不在意的说道。
他将这话咬的极重,似大有深意。君青蓝却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抬手指向了自己脏污的衣襟。
“公子请仔细瞧瞧我的衣襟。”她郑重说道:“您可有发现,被菜汤打湿后又重新干涸的地方会发硬,起皱,与旁的地方并不相同。”
李从尧点头:“的确如此。”
君青蓝将桌案上的族谱拿了过来,走至李从尧身旁。手指落在了泰和三十六年三月初九那几个字上。
“我们这样来瞧族谱并没有半分异常。但是,当我将这一页纸举高了放在强光之下时,却有了一些不同的发现。公子请看。”
“这……。”李从尧微颦了眉头:“居然……。”
自打离开了燕京,容喜需要打理整个车队。李从尧便命令君青蓝贴身伺候,每日晚间,她就在李从尧帐中的小榻上安歇。两人始终用的是同一个帐子,李从尧的帐篷很宽敞,开了个小小的窗口。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自窗口投入。飞舞的光斑里,那薄薄一页书纸被照耀的半透明,带着淡淡金光。
“这个地方的纸张有些微的褶皱,纸业并不平整。在阳光下,我们能够很明显的看到,这行字的墨迹比周边字迹的墨迹要深一些。”
李从尧将族谱自她手中接过,离开了阳光,君青蓝方才所说的异状便尽数不见了。只有将手指放在纸页上慢慢的摸索,才依稀能觉出些微的凹凸出来。但那折皱的痕迹并不明显,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秦氏的族谱已存世许久。泰和三十六年便是英宗乾元三十六年,距今已数百年。纸张发黄,变硬,甚至因保存不当造成湿水返潮折皱,都是极正常的事情。”
“您说的不错。”君青蓝点头说道:“但,墨迹的不同却怎么都不正常。若说纸张受潮以至出现轻微的褶皱,那么字迹受到水浸后该变得模糊黯淡才是,万不可能比别处更加清晰。”
李从尧盯着君青蓝一瞬不瞬:“你想说什么?”
君青蓝狠狠吸了口气:“我……有一个想法。会不会有人以某种特殊的液体消除了书页上原有的字迹,然后再模仿旁边的字体,以错误的纪年重新书写在了族谱上?”
李从尧没有答话,一瞬不瞬盯着君青蓝。女子清眸在这个瞬间,耀眼过天上星辰,眼底似燃起了一团火。她所说的话听上叫人觉得匪夷所思,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可能性小到完全可以叫人忽略。
君青蓝是个优秀的仵作,她素来冷静沉着。然而,人都有私心,一旦碰到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难免会失了分寸。君青蓝不可能不知道族谱造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心中俨然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说法。
“凡事,需要证据。”李从尧知道,他的肯定能够叫君青蓝开心,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人一旦陷入到了私心之中,难免会迷失了方向。这种时候,君青蓝的身边需要一盏指路明灯,时刻替她掌控好前进的方向。即便会让她失望,伤心,愤怒,但,李从尧不后悔。他绝不会让君青蓝的人生中出现任何的闪失和偏差。
李从尧眼底的冷和淡彻底击碎了君青蓝心中刚刚升腾出的兴奋。她瞧着手中族谱抿了抿唇,终于仰起头来,盯着李从尧郑重说道:“我会找出证据!一定!”
“那么,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恩?”君青蓝愣了一愣。
您不是不相信么?忽然这么问,叫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呢!
“族谱的事情毫无线索可寻,这种时候任何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即便再荒谬也要找出证明它荒谬的证据来。你既然有想法,我们便按着你的思路来,无论正确与否,至少心中没有遗憾。”
“多谢。”君青蓝吸了口气:“多谢你肯支持我。”
离开管州府的六年,是君青蓝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没有方向,浑浑噩噩,每日咬牙忍耐着。只有李从尧给了她希望,是他的出现,让她牢牢抓住了替家族翻案的机会。
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缓缓闭上了眼,将从前在管州府中熟悉的人和事慢慢在脑中铺陈开来。心中忽然一动便睁开了眼,整个人都似带了光。
“我父亲虽然是节度使,却从不骄纵我与哥哥。哥哥在考取功名之后,便去了府衙中当了文书,时常会同郡守一同走访各个案件,因此也结识了管州府中不少的能人异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