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场酒宴,她会耍什么幺蛾子出来,如今看来,她模样十分诚恳,却是当真有求于我的模样。
被我问及于我有什么好处,她只是苦笑两声,“夫人何苦开口闭口的,都将好处和利益挂在口头呢?”
“本宫师从吕相国,免不得也有了些商贾气。你若不适应,大可不必再与我叙下去。”我说话颇有些刁钻,为的就是瞧一瞧她是否真心,又是否诚心。
但见她款款起了身,步伐婀娜的行至窗边,婉婉将窗推开,斜斜的倚在那窗栏上,目光盯着远处,神色渐渐悲伤而惆怅。
这样的姿态,又带着这样的郁郁,神色凄凄模样,晃神间我也只觉得似是见到了阿房,见着她郁郁被留在甘草宫时,独自一人的无奈与苦楚。
抽神之后,才惊觉她这郁郁的神色,和阿房是那样相似!尤其是这远远的看着她倚在窗边,神态、举止,十分传神。
她驻目远眺着,语调带着浅浅迷离,“夫人,你看那远处的鹤,多么孤傲却又可怜。”
“既为仙鹤,又何来可怜之谈?”我不解她说这话的意思。
今日她唤我前来,神态也好,言谈也罢,都透着一股教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虽我暂且还不能判定她此举之意为善或为恶,可不妨继续听听,她想说什么。
“仙鹤?呵,夫人,您是个心儿玲珑剔透的明白人,又何必在我这乡妇面前装不懂呢?仙鹤被剪去翼羽,如今落在这玄水宫里,再不能徜徉于广阔天地、往来于蓬莱之间,哪里还配得上个‘仙’字?不过,是只长得好看些的扁毛畜生罢了!”
她说话时,那一双琥珀似的眸子被光映衬得愈加明亮透彻,可这双明眸,却又隐含着一股抹不去的伤悲,抑压在眉骨间,时不时的便盈盈溢出,使人观之而同染。
仙鹤剪去翼羽,比那扁毛畜生又能好到哪儿去呢?这话,却是不错的,可她此话说得如此隐晦,是在暗指她就如被囚禁在这宫中的鹤吗?
我正思忖着,她到底要同我说什么,却闻她长吁一口气,缓过心神又缓缓踱步到我身前来,端正做好,恹恹的捏着玉著拨弄着菜肴,最终,却又厌恶的将筷子掷下,“早在妾第一次见过夫人与大王,讲完了那故事之后,大王便将玉卿的家人接到了咸阳。大王心思缜密,妾哪里比得上大王呢?况,那时还有小茹伴我左右,先时我并不知道她是有目的才接近我的,只听她时时同我哭诉让我不要死,觉得她是真心待我,我死了她必然也活不下去,就选择了苟活在这世间。”
她感受到了背叛,故而在知道嬴茹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时候,她亦是异于常人的愤怒。
“小茹死了,玉卿的家人也被大王留在咸阳。你们这些自称为人上人的,最擅长的不就是捏着人的软肋,尔后让其乖乖听话的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吗?”她苦笑两声,兀自仰头饮下一杯。
这个被她称之为玉卿的男子,可见是她一生挚爱的,即使已经死了,可他和他家人曾经的的确确是待她真心实意的好的,在她过得并不愉快的这些年岁中,他们,就是她最温暖柔软的记忆。故而,每每涉及到他们,她总是会选择无止境的退让,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我不禁想起了阿政,他身上的羁绊又何尝少过,可是每每当这些羁绊涉及到他的通天大计时,他总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掉这些羁绊的。一如阿房,若阿政当初直接和赵姬撕破脸,要定了阿房,如今这秦王的位置恐怕早已换了人;一如赵胥,纵然两人是从小长大、亲如手足,可面对逼面而来的箭雨,他便能毫不犹豫的拽过来作盾挡在自己身前。
人上人啊,总是脚下践踏了无数人的。
尽管我也有狠戾的一面,可我到底是做不到似他那样果决的,起码,当这一缕羁绊是阿政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
柳伊人的声声叹息在我耳畔回响着,勾得我也禁不住长叹一声。
也许,女子总是比男子的心更柔软三分的,许多事,做不到男子那样的硬心肠。
“我无法反驳你什么,可我也不能否认大王做的是对的,因为,那就是让你能在这咸阳宫继续待下去最好的方法。”我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看着她,“可你如今将你的软肋,就这样暴露在我面前,你就不怕哪一日我也以此要挟你吗?”
“我是故意将这软肋摆到夫人面前的,夫人,你看,你也好,大王也好,你们总是能那样轻而易举的置我的心于死地。大王希望我苟活在这宫中,夫人却是恨不得我快些死去罢?”她吐气如兰,却字字玄藏试探。
哦?原,我在这咸阳宫的形象,已然如恶鬼般的可怖了吗?即使是得宠如斯的伊良人,位分升得太快,也要忧心我会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可她不知道的是,阿政提升她,宠她也许是原因之一,可更有可能的原因在于我身上。他曾告诫过我,切忌树大招风,可我发展得有些肆无忌惮了,他便要压一压我的脚程。
不过,宫妃们对我有此忌惮,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我能省却许多麻烦事。
“彼时,你进咸阳宫,可是口口声声的求着死路。如今,却又是千回百转的求着生路。伊良人,若非一个人没了想活下去的心思,纵然有再多的羁绊,也是拦不住她的。今日伊良人邀本宫来小酌,本宫从始至终看到的,都是伊良人想在这咸阳宫存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