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杰,让卫队分发面饼,尽量每人两块。”
“遵命。”
吩咐过蒋杰,百里燕与老妇人继续道:
“老人家,你在此地住了多久啊。”
“老婆子就是这村里的,活着在这里,死了也在这里。”
“那村子为何建在此处,任凭雨水灌入,而不建在高处呢?”
“村子以前是在北面的高地上,但是占着好地,不能种粮食,七八年前就迁到了此地,每逢刮风下雨都这样,习惯啦……”
村子的北面是小河,小河的北面是大片农田,为使低洼稻田不被水淹,黑巾军将自然村从地基较高的平地,迁往地势低洼地带,籍此扩大种粮的面积。小河发生溃堤或是溢水,将直接淹没低洼处的自然村。
听到此处,百里燕继续问老妇:
“老人家,东面一里地外有一片圆田,还有水车土坝,老人家可知道是谁人所造?”
“哦,军爷是问王权家,都死啦。”
“死了!”百里燕一惊:“怎么死了?”
“十几年前,黑皮狗说王权家是流年派的孽障,带人就把王权家都给杀了,他们都是好人呐,大好人呐……”
“那王权家可还有后人?”
“许是有吧,但这么些年过去,兵荒马乱的,要上哪儿去找啊。”
王权世家是江泉一带的大户,却非官宦勋戚,是“流年派”的一个分支。
诸子百家之中,流年派是个小门派,以水利、土木和建筑业工程见长,主张“人至然”思想。
简而言之,其主张修生养性,人与自然和谐,不要打打杀杀争名夺利,追求与世无争,与道教的修身思想颇有相似。
应该说,这种思想还是很先进的,但问题同样致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当下,这种安于现状与世无争思想,无疑是危险的自我麻痹。
孙国的战败,除了内政外因,流年派思想在孙国的泛滥很大程度上腐化了孙国的人心,从现代意义上而言,流年派宣传“不思进取”知足常乐,都知足常乐了,人心还何谈进取之心,对孙国的军心士气的打击,不亚于军事政治上的双重失败。
愚论派思想正好与之完全相左,愚论派崛起之后,深刻意识到流年派思想危害,对内迫害的目标转向流年派,在各地加速清剿流年派,江泉的王权氏族未能幸免,全族尽屠。
但他们的遗产却还切切实实的维系着当地的水利工程,造福一方,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最终得到这么个消息,百里燕万分沮丧。
任何时期,人才永远是稀有资源,愚昧的战争摧毁繁华同时,也一并摧毁了人力资源的基础,以及数百年的技术经验积累。
不禁令人想到安禄山火烧长安,一把火烧尽繁华,同时也烧光了多少资料典籍和先进技术,中国的国运由盛转衰,安禄山火烧长安无疑是巨大的转折。
“蒋杰,村里还有多少口人?”
“回侯爷,三百七十四口,十四至五十岁间男子尽数抽光,据此推算,全村十五年前应至少有两千口人,是个很大的村子,十多年下来,抓丁或是抛荒、饿死的有八成。”
“让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全部迁往江泉,从今日起,各地老弱村县人口集中安置,不要分散。”
“但如此一来,民力尽数集中前往各地县城安置,将不利今年的夏收夏耕。”
“眼下人命要紧,其他的等七月再说。”
“诺!”
时间和现实永远是矛盾而对立的两者,选择了其一,就不可能兼顾其二。民情急如火,人命比争夺空间更重要,人没了,任何的产出将毫无意义。
抱着女娃,带着少年和老妇走出茅屋,众人吃饱后,尽数迁往江江泉,在村民指引下,找到了王权家的乱坟冢。
据说被杀者多大七百多口,既有王权氏族,也有王权家学道的门生,和依附于王权家的农民。
战争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比比皆是,说是愚昧也好,无知也罢,赢和输无不是建立在社会底层阶层的苦难上,完成的利益转换,战争之下,永远没有真正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