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儿、兰儿应声拿着纸去了,雪东鸾迟疑地问:
“这个,表妹,若是嗓子粗,唱起来岂非如同杀猪?”
“不懂别问,快去。”
花忆蝶哪有心情与他解释,只挥手让他赶快做事。雪东鸾无奈地叹口气,走到场边,左手纸一扬,右手点一个汉子鼻尖:
“你,照词唱一句来听听。”
“啊?小的不,不会唱。”那汉子拼命往后缩。
“无用,下一个,你来唱。”雪东鸾的食指调整一个角度。
“#¥!!!……”
雪东鸾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打住:
“行了,够难听的,就是你了。过来吧。”
不多时,三个百姓来到场中,一个矮墩墩少年,一个颤巍巍老汉,一个瘦精精中年汉子。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忸怩不安。
“不要怕,唱一回每人一两银子。”
花忆蝶第一句话就让三人吃了颗定心丸,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就算脸丢尽了又如何?豁出去了罢!
加上那温和美丽的笑容,仿佛蕴藏着一种冶愈不安的力量。
“第一遍,我唱一句,你们跟着唱一句。”
叮叮咚咚不成调地弹了一遍,花忆蝶额头见汗,跟唱的嘴歪眼斜。
白衣琴士们多数笑得东倒西歪,少数几个识货的却已暗暗惊异起来:
这曲,好生奇特!
雪东鸾听了一遍,点点头,上前道:
“表妹。”
“我现在忙得很!”
他知道她是为了那老妇的事在与自己赌气,也不理会她的态度,只自顾自地说道:
“你这支曲子我已记得,你的调门低,带不起他们,容我来罢。”
说着便面朝三人:
“一人再加五两银子,随我一起唱:”
说罢随着当场引吭高歌: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
一遍,又是一遍,琴曲由生涩而熟稔而流畅,合唱由跑调而跟上而自然:
“……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
草根演唱三人组不知不觉唱到了一处,勾肩搭背,面露壮怀激烈之色。
不知何时,白衣琴士们笑声渐渐停息,有的已面露肃然,听那古朴的乐声悠扬:
“……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
竹儿兰儿和梅儿也在场边一边拍手一边唱:
“……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
叮咚之声又起,几个琴士在热血澎湃下,不禁击弦相和:
“……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
到了最后,已是全场白衣如雪,琴声四起,场内场外一起放声歌唱:
“啦啦啦啦啦……”
一遍又一遍,花忆蝶不知弹了多久,终于停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指尖传来。
唉,擦破皮了。
花忆蝶哀怨地想。
再看四下,琴士们齐齐按弦,歌者们个个停唱,炽热的目光纷纷投向她。
此刻,再不是惊艳的、甚或有点淫邪的眼神。
只有尊敬、崇拜与对音乐的信仰。
半晌,云胜衣的声音微带颤抖地响起:
“如江海浩瀚,一泻千里,气势淋漓。真是……此乃何曲,花小姐可否告知?”
“笑傲江湖曲。”
“笑傲江湖曲,笑看峰峦,傲视沧海,散淡于江湖,好一个笑傲江湖。”云胜衣喃喃道:
“大俗即是大雅,胜衣今日真正受教了,花小姐,”
他站起,向花忆蝶郑重一躬:
“请受云某一礼。”
花忆蝶手忙脚乱想爬起来还礼,才发现长时间这样端坐于席,两腿已经麻得没了知觉。云胜衣急忙阻止道:
“花小姐不必谦辞,为此一曲笑傲江湖,小姐实受之无愧。”
“花小姐,也请受陈某一礼。”
“请受凤某一礼。”
“请受……”
一时间,白衣琴士们个个起身向花忆蝶行礼,从半空看去,就像一朵盛开的白菊,淡黄的蕊子正娇艳芬芳。
无国界、无民族、无贵贱,这就是音乐的永恒力量!花忆蝶腿部像无数小针在刺,手指像无数蚂蚁在啮,眼眶中也有些热辣辣地:
“花忆蝶,感谢大家。……”
一旁,雪东鸾静静地掏出一个黑色小布囊:
“说好的酬劳,你们三人且拿去。”
那老人接过银袋,却径直走向花忆蝶:
“这位小姐,老儿今天唱得好痛快,谢谢你啊!”
他几乎是涕泪交流了。
另外两人也是噙着泪,千恩万谢,等场边人将散尽,才不舍地离去。
“不明白,好端端地,哭什么?”
雪东鸾望着草根三人组远去的背影嗤鼻道,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拂去眼角一滴晶莹:
“给银子都不道声谢,没礼貌。”
……
勿庸置疑,斗琴一项的冠军归属已然明了。
历史将浓墨重彩地记载着:太寒山花忆蝶,天启173年,云歌诗会逐日诗公子、逐日琴公子。
两面金牌,双料冠军。
……
终于,云歌诗会结束了。有人如释重负,有人依依不舍,然而,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等待在前方的,永远是未知的未来。
花忆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