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开始怀疑这名看上去娇怯怯的女子。是否是尊海派来的海马药使(注:在越川文化中,非普通鱼类的海洋生物都是海神使者)。
“将军,小女子已查过一遍。伤兵俱都换了药,目前没有人出现烧热。”
宋月儿提着随身药箱。从一间舱房里走了出来。渊可盛略带不满地看着她:
“女医生,我已说过几回,我们越川人不用这样称呼自己,即使面对主君,自称为‘我’也便是了。”
“……是。”
渊可盛颌首表示满意,又侧耳倾听了一下房内。
还好,没有像前两日般,从里面传出伤兵们放肆调笑的怪声。
虽说如此。他仍不放心地看着宋月儿:
“女医生,他们如有怠慢你的地方,请说于我知道,我会照常惩戒他们。”
“没有……今天他们都很安静,没有人为难我。有一位盲了双目的兵士,还给我唱家乡的小曲。”
“哦?”
幽暗的舱廊中,渊可盛面对那双明亮平静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窘迫,便错开目光去看向宋月儿手中木箱上镶嵌着的那枚白色杏叶标记:
“我们越川浪族武士,生在尊海的手掌中。死在尊海的怀抱里,一生与海为伴,唱的也都是海的歌曲……”
不知道面前这位越川将军在想甚么。宋月儿握紧了一下药箱上的布带,鼓足勇气开口:
“将军,我想再去看看……看看那位天启将军。”
渊可盛本能地皱眉:
“那个断臂的天启军人,每次对你非打即骂,那些恶毒的言语,连我都听不下去,即便这样,你还是要救他么?”
“是,我明白。他认为我必是委身……委身事敌的坏女人……但他是病人,我定要尽力救他活转过来。”
“东将。”
渊可盛感叹地点头又摇头:
“你去罢!”
“多谢将军。”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尾的那间舱房里。渊可盛走进方才宋月儿出来的房间,这里面安顿的均是重创致残的越川水军。由于人数较多,都在地上设榻席而卧。此刻,他们有的已经昏沉睡去,有几个醒着的见他进来,慌忙在榻上支起身体,勉强低头行礼:
“可盛大人!”
“都躺下罢。”
渊可盛扬手示意,四顾了一回,便径直走向一名双眼缠着厚厚布带的水军。那士兵年纪尚稚,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鼻下唇上刚长出淡淡绒毛。渊可盛拎起下裾,在他面前蹲下,深深地望着他脸上布带间微微渗出的暗色湿痕,问道:
“你叫甚么名字?”
那名兵士半坐在榻上,茫然无措地抬着头,直到有同伴拉了下他的衣袖,才反应过来,知道大人是在向自己问话,连忙垂下头去:
“可盛大人,我是淼家的下艉(注:越川低级武士的称谓,他们通常依附于某个家族,没有自己的姓氏,世代为家族作战立功后,才会冠以族姓),母亲唤我作忠平。”
“嗯,你方才给女医生唱的,是甚么歌?”
那忠平双目失明,看不见渊可盛的表情,只道是他责备自己,吓得伏在榻上连声道:
“对不起可盛大人!我不敢再和女医生说话了!”
他回想起桅杆上挂着的血淋淋人头,还有前两日舱廊间回响起的刀鞘击打在伤兵们脊背上的沉重声音和惨呼,不由得骇得浑身发抖。
这时,却听到渊可盛平静地在说:
“你不要害怕,我并非是在怪罪你。相反,为女医生唱歌的忠平森,今天做的很好。我希望你们都能像这样去尊敬她,因为她在拯救你们。”
忠平还在发怔,已有一名断了腿的老兵从旁边的榻上爬了过来,兴奋地附和道:
“可盛大人说的正是!我回家后一定要告诉妻子,是尊海派来一位海马药使,附身在那名天启女医生的身上,让我保全了性命。”
“是啊!女医生是个好人!”
“说的不错!我们非常感激她!”
渊可盛赞许地看着伤兵们一双双眼睛,目光中流露着真诚。他点点头正要说甚么,突然敞开的门外传来一声大响:
“砰!”
“啊!你不要动!伤口会迸裂的!”
“滚开!不用你们可怜我!”
“我扶你回床上躺着,你舌苔厚白粗糙。脉象紊乱又伴有低热,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住口!我见到你这个贱女人就要作呕!贪生怕死!失身从敌!为虎作伥!终日和越川贼子厮混在一起,丢尽了我天启人的脸!”
“你。呜……”
“在此假哭作甚?哼哼!我恨不能长生大神此刻降罚,一道天火将你烧成灰烬!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呜……”
越川水军们多数不懂天启烨语。但听着宋月儿压抑的哭泣声,个个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浑蛋!欺负我们是聋子么?!”
“可恶!为甚么这么好的女人偏要受他的气!”
“可盛大人,请把刀给我,我这便去斩了这北狗的头!”
渊可盛踞地不动,只怒目瞪着门外,几度紧握刀柄的手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最终颓然放弃:
“都不要说了。留下他的性命,让女医生治好他罢。”
“为甚么?!”
渊可盛无力地挥手驳回诸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