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此嚣张之天……天什么军?哦,天诛军。杀我儿、屠我军、俘我卒、占我城……如此强盗行径,若不重加惩处,我大夏国颜面何存?军威何在?”西夏国都兴庆府崇德坊。一占地广阔、装饰华丽的府邸某处厢房内,一名年约五旬,肤色淡黄,虬须如猬,宽额环目的锦袍老者。重重将一封书信拍在桌案上。打雷似的嗓门与拍桌巨声一样响:“老夫这就晋见国主。请求调大军前往无定河边,与天诛军一决雌雄!无论如何,银州决不能丢!”
此时,幸运捡回一条性命的曹吉。小心陪坐在下首,悄悄拭去鬓角冷汗,心下暗松口气,庆幸蒙混过关。而且锦袍老者声音很大,他也就不用摆出那别扭而难受的姿势了。当下小心翼翼道:“李相。若无他事,末将想回府里一趟……”
这锦袍老者,便是夏国枢密副使李良辅。果如狄烈所期望的那样,在丧子、损兵、失城的一系列打击下,这夏国老将出离愤怒。同时,以其多年征战所造就的做为一名将军的敏锐感,察觉到这股敌人来者不善,而且战力不俗。如今边境正值多事之秋,各处军监司都如临大敌。不敢轻易离开驻地。距离银州比较近,又有一定兵力可以攻击银州之敌的,只有祥祐军司。但祥祐军司还要兼顾左厢神勇军司与嘉宁军司的协防,不可能派出太多人马,而银州之敌。却是足以击败有四百擒生军在内的神勇军上千人。这样的敌人,恐怖怕要出动侍卫军中的精锐才行了。
李良辅沉思着,抬手无意识挥了挥,耳边传来曹吉的声音:“末将返都之事。还望李相代为遮掩……”
李良辅点头道:“老夫省得,代老夫向曹御使问安。”
曹吉深深行礼。叩拜告退。
曹吉身为边将,无令返回国都,本是触犯国律之事。不过,有紧急汇报败军失城的举动,这事就有了寰转的余地,再加上有枢密副使暗中助力,朝廷基本上不会降罪,顶多下召训斥、罚俸而已。
次日朝堂之上,李良辅将此信件及曹吉的证言亮出,当即引起朝堂大哗。曹吉之败,是因其擅自调兵入宋境,以致中伏(曹吉对自己失败用了春秋笔法,强调敌人的强大,这是败军之将惯用的手法),损兵折将。这样的失败,如果还算勉强能接受的话,那银州之失,绝不能容忍——那可是本朝肇兴之地啊!又有盐田之厚利,无论如何,不容有失——那怕再签一次和约。
由于惹事份子曹吉刻意隐瞒,李良辅与众朝臣都把天诛军当成是宋军的一支。既是宋军,那就好办了,打得赢,抢回来;打不赢,赖回来。尤其如今宋国被金人所灭,原先宋国边境的各路守军,基本处于朝廷失控状态,将领心浮意动,军民人心惶惶,好打得很。
李良辅很笃定地对夏国主李乾顺说道,银州一定可以收复。如果打得赢,一切自不必说;退一步而言,若要战事不利,也可通过建炎南朝,向银州宋军施压,将城池收回。
李良辅的自信,来自于前些日子,建炎南朝派出的使者。那位赵家九子,无诏无宝,擅自登基,还向四方边国传递国书,以彰显其天命所归。而本国对此一直是不冷不热,没怎么理会。如果把银州做为承认的筹码,相信那位赵家九子一定会很痛快地答应吧……
当然,此事涉及金国的利益,如无必要,还是不要冒然承认建炎朝的好。所以,战争,是必然的选择。
事关本国利益,而且又是李乾顺这个西夏十代君王中,领土**最强的君主在位。李乾顺即位之初,宋陕西转运使、知延州陶节夫夺夏之石堡砦,尽掠其储存粮秣。李乾顺曾愤然道:“汉家夺吾金窟埚!”当即集聚四监军司兵力,与宋大战于泾原路,互有胜负。最终还是在谈判桌上,拿回了失去的一切,包括银州。
此次失银州,李乾顺会不会又愤愤说“汉家夺吾盐窟埚!”有这么个强势君主在,夏国朝廷反应自然很快:以侍卫禁军为主军,祥祐军司为辅军,择日收复银州。
此战,李良辅决意亲自出征。自从两年前为救援故辽末帝,在天德的野谷被金军打得几乎全军覆灭,那一次的惨败,是他半生戎马生涯最大的耻辱。此后,金国越来越强盛,金军战斗力越来越猛,他再无雪耻可能。而这一次银州失陷,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他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挽回他日渐没落的声誉。
这种手到擒来的军功,夏国朝堂上有不少文臣武将也都想要,而且李良辅身为枢密副使,其实不太适宜领军作战。不过,这一切,都挡不住他义愤填膺的理由:他儿子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悲哀,白发人为黑发人复仇,则是烈士暮年的壮烈。
没有谁,敢跟李良辅争这份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