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并不能让荷花安心。
她曾亲眼见过此人一箭射穿冯员外的喉咙,与如此危险的人物共处一室,荷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桌上的烛台。
铜制烛台,做工粗糙,因此足够笨重,拿着它,可攻可防。
她向桌边挪了一步,并问道:“谁让你来的?”
“吴关。”燕子道。
见荷花害怕,他退了两步,后背靠上了墙。
他似乎很累,有一堵墙靠一靠,脸上的表情便松弛下来,眼睛也微微眯着,好像下一刻就会睡着。
但荷花很清楚,他不可能睡着。
他退,荷花进,终于挪到桌边,握住了烛台。
“武器”让荷花安心不少,她道:“就算你是来保护我的吧,可你自己还是通缉犯,怎么保护别人?”
“这确是个问题。”燕子道:“不过,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
“跟你有了瓜葛,搞不好我就会沦为通缉犯的同党,怎么可能不操心?”
燕子耸肩,“随便你吧。”
这回,他真的闭上了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荷花又问道。
“睡觉。”
“你就站着睡吗?”
“对。”
“你……”
燕子又睁开了眼睛,他打断荷花道:“你的话太多了些。”
荷花被他噎了一下,但她已经开始相信燕子的话了。
这人或许真是来保护她的,若要取她性命可太容易了,根本不必废话。
于是荷花重新躺回了榻上。
她还不死心地试探道:“你若要杀我,最好现在下手,我一旦出了房间,会立即赶往县衙告发你。”
“你现在就可以去,”燕子道:“看看县衙能保你的命,还是我能保你的命。”
“危言耸听。”荷花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燕子并不反驳,重又闭上眼睛。
荷花侧身看了他一会儿,心情复杂。
任凭谁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不速之客,都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呼呼大睡。
但荷花可以。
她不仅睡着了,还直睡到鸨婆敲门送来晨食。
荷花应了一声,叫鸨婆将食盘放在门外。
她起身,开门,端起食盘,关门,又将食盘放在桌上。
做这些事时,荷花仿佛根本没看到坐在桌边的不速之客。
这反倒让燕子心中暗暗称奇。
“你竟睡着了。”燕子低声道。
“我为什么不能睡着?”
“你不怕我杀你吗?”
“难道不睡着,我就有胜算了吗?”荷花反问。
不等燕子回答,她又道:“简直一点胜算都没有,所以我一定要睡着。倘若你趁我睡着了下手,我便不必担惊受怕,死个痛快不好吗?”
“你倒想得开。”
“我若想不开,早已死了。”
荷花漱过口,坐在桌前吃饭。
鸨婆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米粥。
米粥很稠,以荷花的饭量,吃大半碗就能填饱肚子。
除了米粥,还有两张馅饼,一碟小菜。
饼是鸡肉馅儿的,饼皮上有绿油油的葱花和颗粒分明的黑芝麻,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燕子很不客气地拿起一张饼就吃。
荷花道:“你不怕我下毒吗?”
“你没机会。”燕子道。
昨晚荷花一直睡着,若她离开过床榻,或有人进屋与她商量过什么,燕子一定会察觉。
“看来你清楚我昨晚的一举一动。”燕子道。
“我知道你何时翻了身。”
荷花翻了个白眼,指了指窗口,道:“那等下吃完东西,可否麻烦你哪儿进来的从哪儿出去。”
燕子正是翻窗进来的。
“恐怕不……”
这回,荷花打断了燕子。
她指了指床榻下的恭桶,道:“我要方便一下。”
燕子语塞,胡乱往口中塞下第二张油饼,一言不发地翻窗离开。
这天早上,秋阁的鸨婆被荷花的饭量惊呆了。
如此纤细的一个女子,竟将她送去的饭食一扫而光。要知道,鸨婆可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她捉摸着,荷花怎么着也得剩下一张油饼,正好让她打打牙祭。
没有的,连一粒芝麻都没剩下。
教习几遍后,荷花让她们自己练习,余下可以继续接客的姑娘,她则教了一些化妆技巧,又列了一张单子,差遣店里的仆役去往京城她熟悉的脂粉铺子,采购一些她认为好用的胭脂水粉。
若要改变一个女人的形象,最快的办法便是从妆容着手。
果不其然,这天下午,商队陆续进入鄂县后,荷花所管理的四间院阁,生意明显好了许多。
当然,荷花很清楚,最主要的原因并非这些姑娘做出改变,而是因为赌坊关张了。
晚间她坐在房间内数钱时,燕子又来了。
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荷花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钱愣了一弹指,发觉忘记数到哪儿了,便有些气恼地将两堆铜钱合至一处。
燕子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待荷花将铜钱全部收进一只钱袋,她才道:“官府竟没抓住你,可见那些衙役不行。”
“就不能是因为我太行了吗?”燕子道。
这人竟然会开玩笑?他是在开玩笑吧?
荷花看了他一眼,“你打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呵,意思是打着保护我的旗号,天天跑这儿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