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寒意逼人,平江城苏醒得往往比较晚一些。
萍水客栈往东不到百步的一间小酒馆,有个头上簪着朵绒花的大嫂打着呵欠,半闭着眼睛往外泼水。不想这一夜朔风过境,门口结了一层薄冰,大嫂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一只手臂伸过来托了她一下。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姑娘,一头黑压压的鬓发下露出一张欺霜赛雪的脸,眉目绝俗,看得她回不过神来。
“姑娘外地来的?”
“大嫂怎么知道?”
“四里八乡的美貌姑娘哪里有我余娘子没见过的?”原来这余娘子是酒馆老板娘,平日里还兼着保媒拉纤的活计。
云绯若笑了笑,眼神溜向开了条缝的屋内。这间酒馆十分简陋,堂上只有两三张小小的矮桌,此刻隐约能看到有人趴在上面昏睡。
“找人?”余娘子皱了皱鼻子,“这人打鼾打了一夜,撵都撵不走,实在可气。姑娘若是认识的话,可帮我劝劝,今夜别再这里睡了。”
云绯若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若若,先吃点早饭。”洛舒醉踩着冰霜一路跑来,怀中抱着几个冒着热气的馒头。一大早云绯若便敲开了她的房门,她实在拗不过,只得告知那老头所在的方位,这会儿赶去买了点早饭。
云绯若低头谢过,拿了两个馒头,一个塞嘴里,一个拿去递给刚刚苏醒的老头。
“就是他?”
那老头双眼浑浊,一脸的胡子拉渣,浑然就是个酒鬼,哪里有半分高人的模样?
洛舒醉对上云绯若失望的眼神,讪讪道:“卜叟前辈嗜酒如命,面上糊涂,心里却清楚。”
卜叟啃着馒头,目光忽然从云绯若脸上掠过。他的眼神锐利,好像闪电瞬间劈开浓云一般,精光四射。
“怎么,小丫头信不过我?那便请吧!”
“卜老前辈一代高人,怎会同小辈一般见识?”洛舒醉拼命朝云绯若使眼色,示意她说点好听的。
云绯若初到平江城便因为以貌取人闹了个乌龙,此时又犯了一样的错,顿时羞愧不已,站起来屈身作揖:“是云绯若有眼不识泰山,请前辈恕罪。”
卜叟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她。云绯若弯着腰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由十分尴尬。
“卜老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也不该为难若若呀,她算是我哥哥的同门师妹呢!”
卜叟这才抬眼正面瞧了瞧云绯若,摇了摇头:“玉衡真人眼光不行,怎么收了这么稚嫩又不知礼数的丫头做徒弟。”
但他语气终究缓和了下来,云绯若这才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听他说话。
“昨夜醉丫头缠着我要我帮你们找个人,看在她出的酒钱的份上,我答应了。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只尽量卜算,不保证你们能寻到人。”
“那是自然,前辈肯指点一二已是幸事,在下不敢奢求太多。”
卜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了个酒嗝。云绯若正好站在对面,只觉得酒臭扑鼻,中者欲呕。她压住胃部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屏息直立,不敢闪避,更不敢露出丝毫的不快。
“前辈去哪里!”
两人跟在卜叟后面,见他歪歪扭扭地出了门,忙跟上去。余娘子从后灶冲出来追赶:“死老头,你的宿钱还没给呢!”
楼翦秋从门边挤了进来,扔给余娘子一串钱。她昨夜睡得晚,早上云绯若起来时一无所觉,故而才刚刚赶到。
“那里边太臭,得找个透气的地方才好帮你们办事。”
卜叟张口又打了个酒嗝,这回云绯若见机得快,不动声色地将头偏过一边。
朝阳初升,浩浩荡荡的江面上泛着鳞鳞金光。偶有一两艘渔船在水面上滑过,不久便消失在茫茫碧波中。
卜叟在水边的一方巨石边停了下来,从身边摸出个圆溜溜的酒瓶灌了几口:“说罢,找什么样的一个人?”
云绯若忙将写了初颂生辰八字的红纸条递上。
卜叟凝眉盯着那八字,叹了口气:“这八字一看就是命运多舛之人哪!”
“那前辈可能看出她是否还活着?”
楼翦秋手指颤抖,攥住了卜叟的手臂。
云绯若眼中掠过一丝水纹,定定地注视着楼翦秋的那只手:“秋姐,你是不是应该问卜前辈小颂在哪里?”
楼翦秋好像被烫了一下,猛然缩回手。
“要找到这孩子的行踪,必须有一件她身边之物才行。”
“我没有……”云绯若心底发凉,此时叫她去哪儿找小颂的随身物品?
“前辈,这个可以吗?”楼翦秋从脖子上取下一件东西,托在手心递给卜叟,“这是平常小颂随身戴着的,那天我见她扔在床上,便带了出来。”
“自然可以。这物件灵气充沛,想来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宝物,用来寻找魂魄踪迹大有助益。”那是个玲珑的玉瓶,色泽莹润,卜叟拈着它对光细细查看。
“若若,你怎么了?”洛舒醉在一旁见云绯若脸色越来越白,不由关切地问道。
云绯若怔怔地对着那玉瓶出神。小颂怎么会把这个随意扔在床上的?她出走之时已是初冬,时气一天冷过一天,这玉瓶品性温润,驱寒和血的功效尤为显著,她为何要把它留在北辰宫?
“秋姐知道这玉瓶的来历吗?”云绯若冷冷地看向楼翦秋,她正紧张地盯着卜叟的动作。
“啊?不清楚,小颂没说起。”楼翦秋眉宇间闪过一丝慌乱,不敢与云绯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