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郡客栈门前立着个木牌,上面贴着张告示。
告示粘得不牢,在大风中要飞不飞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读来狗屁不通。
这几日小厮忙完手头活计便爱蹲在门槛前,瞅瞅那大大的“招冢人”三个字,又瞅瞅围观民众。
跑堂的做久了,自认眼力不错。这几日分明就有几个冢人混在告示前的民众中打听消息。
文笔不通的告示不妨碍众人驻足,民众们指指点点,撇嘴咋舌。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然也,就做这倒霉营生的人居然也有人招徕。”
那人细看了一眼落款人名姓,不禁摇头,怪不得怪不得。
搁一般人许是惊世骇俗,若是这马驵侩,做出何事都不奇怪。
一个素日靠给人写家信挣点儿散碎银子的年轻书生挤了进来,看见告示啊哈一笑:“那马驵侩果然自己写了这告示。”
马驵侩不仅卖出了黑烟山庄,还卖出了五百两的高价,这几日在汲郡风头正盛。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有人好奇,扭头看来:“你怎知这是他自己写的?”
书生一撇嘴,面脸嫌弃:“那日他来寻我,让我代写这告示,只收他十文钱,他都急得跳脚,说这有甚难,他自己也会写。”
刚得了五百两银子,十文钱都不舍得给,这马驵侩太抠了些。
众人转头又看看那木牌上可怜兮兮歪七扭八的告示,不由哈哈大笑。
民众中,一个身材矮小精干,身上尘土略多的年轻人用手肘碰了碰身侧之人,小声问道:“阿兄,可信么?”
被唤阿兄的人一脸络腮胡,瘦而不弱。
他认真听了听众人的议论,小声回道:“不像是官府的手笔,或可一试。”
冬日土硬,凿洞钻土很是费劲,作为冢人,极少寒冬“下地”,到得这时便极易缺衣少食。
奈何他和阿弟便只会这门祖上传下来的手艺。
冢人本就干的缺阴德的事儿,平日里官府见一个抓一个。
平生第一次见有人招冢人,还是在这无甚活计的冬日,不若便试他一试。
仔细辨别了告示上扭曲的字迹,好似是落霞山庄,拐着弯儿不着痕迹的向众人打听了去路,兄弟二人挤出人群悄悄离去。
两人身侧,有一辆马车并着几匹骏马飞驰而过。
一行人绕过告示前拥挤的人群,停在了汲郡客栈门前。
掌柜的见人来了,笑眯眯迎了上去,同时用脚踢了踢蹲在门前瞧得一脸兴味的小厮:“快去,莫要看了,将东西抬出来。”
小厮揉了揉屁股,跳将起来,应了声好,向后院厨间跑去。
不一会儿便和厨子两人吃力的抬出两个内里被棉絮裹得严严实实,半人高的竹篾。
李仁元客气的付了银子,与护卫几人将竹篾抬上空旷的马车,打马匆匆往城外而去。
……………
汲郡城外的黑烟山庄许多人在院内忙碌。
马驵侩办事手脚利落,第二日便招来了数十个泥瓦匠。
郝庆堂在庄内督工多日。
山庄久不住人,草木,屋宇,砖瓦,处处都需修缮。
李仁元驾着马车在山庄前匆匆停下。与一旁下马的几个护卫从车中抬出竹篾大框。
入得内院,李仁元唤了郝掌柜一声。
见得人来,郝庆堂招呼众人停下手中活计进午食。
掀开竹篾,还有腾腾热气冒出。
一人一碗,两个烤得金黄酥脆的炉饼,配上大块的咸香酱肉,众人吃得有说有笑。
山庄易走水,自打买下,九娘便下令庄内灶膛不生烟火,亦不用碳盆,便是夜间也尽量少点火烛。
数日吃食皆自外采买。
郝庆堂整日守着云升堂,寂寞了太久,端着粗陶碗本欲与泥瓦匠们蹲在一处搭个话。
奈何肚子太大,刚蹲下便觉得腰绅似要勒不住,吓得赶忙站起。
扭头瞥见那马驵侩端着碗也在吃午食,还向他投来一个谄媚的笑,不由得又想起了那被宰的五百两银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哼了声,端着碗走到一旁,与那几个护卫待在了一处。
马驵侩摸摸鼻子,这郝掌柜不仅抠,气性还大,为个五百两银子哼了他好几日了。
主院里,金铃金汐端着三个陶碗进了门,以免惊到九娘,金铃轻轻唤道:“九娘,是我。”
前次金汐忘了招呼,将九娘吓白了脸,那会儿九娘在看舆图。
在大魏朝舆图乃民间禁物,非军中官吏,朝廷大员或是门阀世家不可有。
此规乃先帝所定,防的是内乱一起,四处百姓勾连,又通晓山川地势,于平乱无益。
然则民众行路不易,没有舆图常常平白绕了远路,故而会私下购买。
虽称作舆图,但为了便携,画得极小,也只是勾勒几笔山川河流,极其简易粗糙,更像是个指示图。
官府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偶有商贩蹲在城门口,专将舆图卖与旅人。
若要不越纲线,舆图便要简。
屋内云翡也在看图,一副摊开在桌案上的巨大舆图。
这副自马驵侩手中购来的舆图显然便在纲线之外。
舆图由数块鞣制好的牛皮拼成。
上面不仅详细画出了山川走势,大河流域,还密密麻麻标注了城池,官道,郡县小道,大些的城池甚至画出了布局。
云翡视线停留在汲郡一带,细细看着附近的区域。
这两日她一直在考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