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庭武隐在袍袖下的手紧攥成拳。拱卫司还没办过像样的大案。会不会借此机会对仙歌楼下刀子?
云海月跟他有着相同的想法。
谁不知道仙歌楼是裴神机使家的买卖。更何况,裴神机使跟燕督主、沈郭两位阁老都有交情。不看僧面看佛面,拱卫司遇上这事儿不应该冒头。可是看他们摆出来的不可一世的款儿,像是非得掺和一脚。云海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窦勉。
窦勉似乎认得打头的那个红甲将军,两人视线相触的刹那颇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这是他们设的圈套吧?倘若裴二老爷落入拱卫司手里,一准儿没有好果子吃。云海月莫名心慌。裴二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跟裴神机使交代?
思量的当儿,红甲将军们鱼贯而入。
“诶?地上怎么躺个人?”问话的是拱卫司副都督刘禄川。他是永安伯的儿子,在家行六。生的虎背熊腰,浓眉大眼。
“大人呐,您可得给我做主啊。”窦勉撩袍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我跟我师弟是来吃饭的,哪成想饭才吃一半,我师弟就断气了。”扬手指向裴庭武,“东家一推三四五,愣是不肯承认他们仙歌楼的饭菜吃死了人。”向前膝行几步,抓着刘禄川的袍角,“裴神机使难道能在京城只手遮天,任由家人为所欲为?”
这位窦道长唱念做打样样俱全呐。裴庭武咬紧后槽牙瞥了瞥窦勉那桌剩下的酒菜,心中有了计较。
刘禄川嗯了声,扭转头上下打量裴庭武几眼,便吩咐手下,“把他和厨子,外加地上这个一并带回去!”
不问青红皂白就要锁人?真要是跟他走了,想回来可就难了。裴庭武抱拳拱手,“大人……”
话未说完,刘禄川瞪圆眼睛呵斥,“行了,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走。”抬手推搡裴庭武,“人是死在你店里的,带你回去问话合情合理。你要想说,待会儿自会叫你说个够。”
裴庭武跛了只脚,被他用力一推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幸亏云海月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
裴庭武站定,向云海月道声多谢。转而看向刘禄川,“大人,这两位道长点的是南味鸡冻,玉叶羹外加一小碟脆姜。鸡冻是头天晚上做的,一共五十瓮,玉叶羹今儿晌午卖出不下二十份,脆姜是赠菜,每个桌上都有。旁人吃了好好的,偏偏这位道长吃出了事。这也太蹊跷了吧!”
刘禄川用眼角睨着他,淡声道:“蹊跷不蹊跷我们自然会查。”转头吩咐下属,“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带回去!”
属下应和一声,搬尸体的搬尸体,去厨房拿人的拿人,还有三五个上来反剪裴庭武的胳臂。霎时间,仙歌楼里人仰马翻,仙歌楼外噤若寒蝉。
这简直就是长胡子的东厂探子。而且行事比东厂更加粗鲁也更加令人反感。再说了人家东厂探子也有好好说话的时候。神机司的那俩还会种小白菜呢。
池太医上前一步,朝刘禄川拱拱手,唤声“刘大人……”,不等他往下说,刘禄川摆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扬手止住池太医话头,“池太医不必多言。人命关天,就算皇帝陛下亲临我也不会徇私。”
谁信呐?池太医在心里翻个白眼,神情依旧平和,“裴二老爷是仪风五年的秀才,您好歹给读书人留些体面。”
刘禄川锐利的视线在池太医脸上徘徊片刻,嗤笑一声,“体面人可不会杀生害命!”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有人讥讽,“哎呦呵,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裴庭武等人循声望去,裴锦瑶两手背在身后,抬腿跨过门槛,昂起下巴看向刘禄川,“我爹犯了何事?”
窦勉眯了眯眼。裴三怎么会回来?她不是在辽东吗?
裴锦瑶一现身,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
“裴神机使的毯子突然就飘下来了。我还没缓过神儿,她就走进去了。”
“可不是嘛,这就叫神龙见首不见尾。”
“对对,说的太对了。”
“……”
裴庭武喜出望外,“瑶瑶!”反剪他胳臂的红甲将军略微松了松手。可着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裴神机使能耐大,万一被她记恨上真就没活路了。
然而,看清裴锦瑶的脸色之后,裴庭武的高兴劲儿很快便退散的干干净净。女儿像是大病未愈,脸白嘴唇更白,唯独那双眼仍旧亮亮闪闪。
刘禄川跟窦勉一样深感意外。为了能顺利带走裴庭武,他命人守在后门拦出去东华门传信的茶博士。但等坐实了裴庭武的罪名,燕六想救也来不及。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裴三!
裴锦瑶给裴庭武递了个“您且放心”的眼神,昂首走到刘禄川跟前停下,仰起头望着他却不说话。
小密探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裴锦瑶略一颔首,抱拳拱手,“原来是刘大人,失敬失敬。”
不等刘禄川还礼,偏头瞅瞅窦勉,“哟,还有位眼生的同行。”
云海月刚忙上前一步给她介绍,“这位是紫阳宫窦勉。”下巴一挑指着还没来得及抬出门的死尸,“那个是他师弟。据他说是吃仙歌楼的饭菜吃死的。”
裴锦瑶哦了声,意味深长的重复一句,“吃死的呀。啧啧,可怜见儿的。”说罢,视线重回窦勉脸上,含笑问道:“你来京城应该是跟我斗法的吧?”
窦勉没想到她有此一问,愣了片刻,点点头。
裴锦瑶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好!你是个好的!”
一边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