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星澜把洛蘅叫进九霄阁,自然也是因为察觉了洛蘅那颗蠢蠢欲动想摊事的心。
洛蘅入阁,已经做好了被良言相劝然后左耳进右耳出的准备了。
漱星澜端坐正位,示意洛蘅在他身边坐下,洛蘅拽了个蒲团,乖乖在漱星澜身边正襟跪坐,候听指教。
在外人看来,洛蘅总是个乖孩子,只是骨子里有股驯服不得的野性罢了。
“两日后,我便同卫阁主一同前往人界。此事眼观无澜,实则暗涛汹涌,此中凶险,你当知晓。”
洛蘅沉默听训,面无改色。
于是漱星澜浅浅一叹,询道:“你于此事,有何看法?”
“心魔之源并不仅是心魔种。殁潭曾为仙者,却为何选择魔道?而后又因何堕魔?弟子认为,只有找到殁潭真正的心魔之源才能根除心魔之乱。”
“万物皆有心魔,其心魔均源于本心,岂是除了一个殁潭便能根除的?”
“此事既由殁潭而起,那必然是他的心魔与世有共鸣,除了他未必能除尽天下邪魔,但至少可以荡清此乱之浊,因为引起心魔之乱的并非是寻常的心魔种,而是被殁潭炼化过的,魂蛊。”
“蛊术之邪非同寻常,人间之蛊尚且能操控神魂,何况是魔族的魂蛊?”漱星澜眉头轻皱,迎着窗外透进的阳光,忧心之色尤甚,“青泽,我知你有执念,可此事凶险非常,你务必三思而行,当年空寻师弟可以拉回你一次,再一次,恐怕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漱星澜眼蕴星辰,眸光悠静而旷远,仿佛是一双可以洞察灵魂,可以通晓无常世事的天眼。
洛蘅看着这双眼,心有微澜,却还坚定着,“弟子只为探寻心中真相,不会以灵魂清白为注,去押一场无谓的赌局。”
后来漱星澜见实在劝不动,便也作罢了,一叹道:“劫无可避。”随后就给了洛蘅一只香炉。
此香炉名为曳魂,是漱星澜以人间青铜炼成,常年带在身边焚香静神,久而久之凡物也蕴灵,成了一只初俱灵识的灵物。
世间之物总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曳魂常年在漱星澜身边,沾得清修仙气,自然也出尘了几分,又常年吞吐静神烟香,还养成了一副静心清神的法灵。
“此炉效力虽不及岭月谷的灵药,但多少也可静神养心,你且带在身边,配以岭月谷的薰香,对抑制你的心魔余毒多少有些助益。”
洛蘅此去红尘纷杂,又要与魔种接触,难免需要加大用药剂量,但是药三分毒,纵是仙族的灵药,过量亦不免损体。
洛蘅恭敬着接过香炉,“多谢掌门师伯。”
之后漱星澜又嘱托了几句便放了洛蘅。
九霄阁洛蘅刚走,偏阁的卫理也刚把他侄女放出来。
漱星澜站在阁外,瞧着洛蘅远去,余光却瞥见卫惜从偏阁的回廊走出,目光也落在了洛蘅身上。
今天她咋咋呼呼的一时心血来潮跟洛蘅表了白,现在冷静下来却后悔了,于是只瞧了洛蘅一眼,脸颊就烫上了一层红霞,再不敢多看了,便闷着头走到漱星澜身边,道了一声:“师尊。”
“几时启程?”
“明日辰时。”
漱星澜瞥了她一眼,似是不禁才显了淡笑,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收回些目光,省得让本就又羞又恼的卫惜再局促起来。
师徒俩同望着渐行渐远的洛蘅,各有所思。
“师尊同他说了什么?”卫惜终是禁不住好奇。
“青泽心性素来刚强,但行事也还颇有分寸,我也只是叮嘱他几句罢了。”
“他也打算去人界吗?”
漱星澜点了点头,卫惜眉间坠忧。
“流缘本匪浅,奈何世无常,青泽的心既遥且深,不仅于此,亦不仅于彼。”漱星澜转过眼来,别有深意的瞧着卫惜,“异道未必殊途,同路未必同归,须知,万事不可强求。”
是夜,洛蘅在屋里打量这只香炉,月未中天,谷内幽暗,荧光暗淡。
屋里烛光摇曳,灯火明暗不定,虚实掩映着,在洛蘅那尤其俊美的面容上轻轻覆了一层淡淡的愁色。
洛蘅正嫌幽寂太过,静得心绪繁杂之时便闻屋外有笛声传来。洛蘅抬起眼来,目光落在临谷敞开的门外,廊下橘红灯火,廊外星辰夜幕。
闻得曲律悠扬婉转、空灵明雅,似风鸣鸟吟,似拨泉叶动,自然若天奏。
此曲为仙族苍琴调所作之曲。
苍琴调是仙族特有的一种调式,其调律自然清灵、仿若天成、空灵无束、逍遥雅致,此调所作之曲天然便有着一种飘然欲仙之感,或盈雅、或素灵,便似苍天抚作,故谓之苍琴调。
这曲来得甚妙,正好在洛蘅无聊发呆的时候给他带了乐子来。
洛蘅和云焱两人私下里有什么勾当不可声张时便鸣曲为信,相邀探讨。
苍琴调是仙界最泛用的调,与之相应的还有一个小苍调。
小苍调由苍琴调演化而生,留有苍琴调的空灵自然之感却更幽柔些,与苍琴调可相呼应。
寻人的奏苍琴调,回应的便鸣小苍调。
按理洛蘅是要给云焱回个声的,但今天,他偏不。
洛蘅站在檐下栏边辨了辨笛音传来的方向,纵身跃出,往西方山谷而去。
此时尚未至二更,月光还没撒入谷内。不得清澈月光的山谷下方几近漆黑,连原本如谷底星辰的莹莹亮点此时也是暗淡的,可洛蘅天生便有一双异瞳,即便在黑暗无光的环境中也能视得清明,故而他夜间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