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李洸与徐元礼等前面的诸公谈笑起来,下面的官员则依次离座上前向李洸敬酒,都是先说几句祝福之辞,再双手持酒盏长跪作揖,而后一饮而尽,李洸则稍微泯一下嘴唇,算是答谢。秦川是最后一个轮到的,他也学着那些官员,站起身,低头趋小步,上前跪下给李洸敬酒:“恭祝老大人一路顺风。”
李洸端起酒盏,却说道:“秦保民使,且慢饮酒,老夫还有事请教与你。”
秦川放下酒盏,问道:“老大人有何疑问,在下知无不言。”
“你与倭寇前后作战几次?”
“自釜山以来,与倭寇大小拼杀四次。在下奉命率领所部数十人出釜山时,倭寇尚未围城,故未曾与倭寇交手;到得多大浦时,倭寇亦至,遂随两位尹大人据守城门楼,后退至城中巷战,与袍泽共同斩杀倭寇武士小野成浩,有尹大人记功手书为证。”秦川说罢将当初尹衡交给他的血写的布襟呈了出来。
李洸让侍女拿上来一看,上面是一行血字:“郑昌秦川二人同斩得倭军武士小野某某并士卒一名”,下面还有尹兴信的佥使印签,也是用鲜血盖上的。
“确实尹大人手书,真壮士也。”李洸把血书转给一旁的徐元礼,说道:“徐大人,秦保民使此功绩乃尹大人亲证,徐大人可要按律赏功啊。”
“昨日下官已赏秦保民使白银百两以酬其功了。”徐元礼赶紧说道。
我好像没给他和李惟俭说起这事啊,秦川心想,明明是想拿一百两银子来封我的口嘛,但他口中却道:“徐大人之厚赏,在下已领。”
“那后来呢?”李洸又问道。
“倭寇集重兵猛攻,弹如雨下。两位尹大人拒绝撤退之议,决心殉国,率军死战不退,击退倭寇十余次。后我军伤亡殆尽,两位尹大人皆受重伤,不能行动,在下与尹大人的十余亲兵强行背负二位大人拼死突围,却被倭寇围于一院落之中,倭寇大酋有马晴信在外亲自劝降,尹大人坚贞不屈,痛斥敌酋。倭酋恼怒,即命四面纵火,两位尹大人见势不可为,皆自刎殉国,临终前托付我等将其首级带出重围,决不可落于倭寇之手,这里有尹兴悌大人的亲笔血书。”
李洸瞪大了眼睛,刚才听秦川说尹氏兄弟自杀殉国,还以为只是战败不愿背罪,祸及家族,才不得不自杀,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壮烈,这下他再也坐不住了,亲自下来,双手从秦川手中接过血书,他看了一遍,上面是尹兴悌寥寥书写的兄弟俩自尽的原委,下面也有佥使的印签。李洸猛的跪下,冲着东方长跪下拜,哭泣起来:“岁寒知松柏,国难见忠臣,二位尹大人舍生取义,为国成仁,实乃我高丽千古之忠良,本官定将禀明大王,为两位尹大人立忠烈寺,永享后世香火。”
众人也都随着跪下,朝东方下拜,顿时二楼之中,哭声一片,引得门口冒出几个人头,探头探脑的来看究竟。
李洸接着说道:“殉国忠义之士,实属我等楷模,我等必弹尽竭虑,为国分忧,才能上报大王,下保黎民。这份血书,老夫定会携之进京,面呈大王,让尹大人之千秋壮举,彰显世间。”
“是极,全赖老大人费心,想必两位尹大人在天之灵,自会得以慰籍。”众人也是感概万分。
“秦保民使,那你携带尹大人首级,又是如何突出倭寇重围的呢?”
“禀大人,在下和剩余之亲兵冒火焰突然杀出,倭寇在后穷追不舍,最后众兄弟托在下和尹大人的另一亲兵尹衡,护得两位尹大人首级先走,其他诸人返身阻挡倭寇,不幸全部战死。”
“尹大人手下皆壮士啊!老夫羡慕。”
“在下冲到北门,倭寇尚未攻打北门,然北门守将不知去向,众军士与逃难至百姓拥挤于城下,不知所措。在下遂召集整顿北门的士卒,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城,同时带领军士据守北门,以掩护陷于城中的军兵和百姓出城。倭寇追兵欲夺城门,接战数次,皆击退倭寇。后倭寇大将小西行正亲至,劝降在下,被在下言辞拒绝,在下随即封堵城门,与军士堕城而走。”
“你亲会了小西行正?此人相貌如何,性格凶残暴躁吗?”这下不仅李洸大感意外,所有在场诸人都被吸引了,现在这二楼,已经成了秦川说书的场所了。
“小西行正此人,面相并不凶恶,反而是温雅有礼,劝降于我时,也并非盛气凌人,而是敦敦诱导。但其人胆略过人,敢单骑前来劝降于我。后来在下从俘虏的倭寇中得知,小西行正本为商贩出身,极为狡诈,但又不像其他倭寇大名那样,一味凶暴,而是素以宽容来待人,此次釜山大屠杀,并非他之所为,而是对马藩的宗义智所为。小西行正拿下多大浦和东莱以后,都严令禁止擅杀无辜,只放纵士兵抢掠。另外,此人极会用兵,行动迅捷,一日而下釜山和多大浦,后又连夜直扑东莱,也是一日即下。大人以后若与其对阵,要多加小心。”
“如此狡诈伪善之人,实乃我高丽之大敌啊!那个宗义智,老夫也曾在王京见过一面,他家本与我国多有贸易来往,却不想竟如此残暴,以后若能拿住他,定将千刀万剐,以祭釜山军民。”
但历史上的宗义智最后是和小西行正一起跑掉了,月底,被明朝水陆大军困在顺天城的小西行正军团,趁着明朝陆军刘挺部逡巡不进,水军陈麟部又去露梁截击岛津义弘,逃回了对马岛。宗义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