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丁瑜洲有如此推断的直接因素是丁瑜洲在刚才进入房间的时候,偶然听到的一句话。
就在刚才,那些在屋檐下站岗守卫的大汉被抓住之后,丁瑜洲注意到有一个纹龙画凤的壮汉蹲在地上抱头连连抱怨:
“狗杂碎的,日了狗了,老子非得杀了那对夫妻俩,让老子拼死劳命这些天,竟然只给了那点钱。如今倒好...”
那大汉后来说的话被士兵的吆喝声给干扰了,但是这前半句却被丁瑜洲听得清清楚楚。
丁瑜洲虽然没有完全听清那大汉的抱怨,但是并不影响他的全面分析和判断。
他作为历史专业的研究生,综合分析能力是很强的,最会综合考虑各种因素的影响,最后得出近乎真相的结论。
丁瑜洲按图索骥,又联想到在云梯上所看到屋子里人影晃动的景象,尤其那来来往往、争抢打斗的场景,让他心生疑虑,从那一刻开始就像一根长长的藤蔓一样,越来越长,一直牵动着他的灵魂,让他心中疑问连连。
如今当所有线索都已经了然于胸,所有事实都摆在眼前的时候,犹如数学考试卷子上那最后一道最难的大题,一旦有了清晰的思路,就很快迎刃而解。
丁瑜洲的猜测是对的,说中了妙善和孙武福这桩计划的最要害的地方,这其实也是他们最薄弱的攻击点。
如今他们的薄弱点不攻自破,完全是咎由自取,或许他们就是所效忠主子们手中的棋子,随时有被丢弃的可能。
孙武福把刀往静安住持的脖子上用力抵了抵,摆出继续挟持住持而要挟朝廷的架势来,内心深处却早已后悔不已,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恼的表情,依旧不愿放弃求生的希望,毕竟濒临死亡的边缘,谁都不愿轻易放弃。
妙善目光犀利,高仰着头,一只手死死地卡住武媚娘的肩膀,与孙武福的心理一样,到了死亡的边缘,什么都不顾了,只为能活着离开这里。
学过现代心理学的丁瑜洲,早已从他们夫妻俩的小动作里发现了他们内心的细微变化,以设身处地的语气,继续劝降道:
“我要是你俩,我早就投降了,向朝廷检讨自己的罪行,或许还能留住一条命,毕竟你们也是受害者,你们是替主子卖命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命令和支持,就是给你们一百个胆子,你们也不会做这些事,所以想来想去,我都替你们感到惋惜,奉劝你们就此放开住持大师,主动认罪投案自首,让钱将军报告朝廷为你们求情,从轻发落。”
“对,只要你们放了住持大师和妙真师父,一切都好说,我等会奏明朝廷,对你们从轻发落,你们也是苦命人,无非是给那些高门大户卖命的罢了。”
此时,钱来竹将军见孙武福和妙善的警惕性渐渐有所松动,刚才还一直默不作声,此时恰到时机地在旁帮忙劝降。
钱来竹的官职虽然不高,但是他基层经验犹为丰富,也懂得“上兵伐谋,其次罚交,其下攻城”的兵法之要。
他起初还认为丁瑜洲啰啰嗦嗦,只是随口附和自己,却不料丁瑜洲心思细腻,发现了连他都没有发现的敌情,心下暗自佩服,又听到丁瑜洲渐渐将局面引向劝降的方向,愈加佩服丁瑜洲的谋略。
孙武福本来立场就不坚定,对兰陵萧氏多有不满,此时听到丁瑜洲和钱来竹将军的承诺,望了妙善一眼,悄悄说道:
“喂,婆娘,我们怎么办?要不然……算了吧?”
妙善脸一拉,狠狠地斜瞪了他一眼,以她独具特点的语调,说道:
“你敢,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是男人嘛?别人三言两句就把你说动心了,有点骨气,行不行?”
孙武福这个人,别看他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却在自己媳妇面前,纯粹是怂包,说好听点,就是典型的妻管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比他大。
妙善的脸色严肃,那双眼睛散发出不相信任何人的诡异目光,早已抱定必死的决心,瞪视着丁瑜洲和钱来竹,愤恨地说道:
“你们少在这里骗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说的话难道就是真的吗?如果我们投降了,你们就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就凭你们,恐怕分量不够吧?”
妙善随即一声冷笑:
“哼,你们少在这里给我惺惺作态,也别白费口舌虚情假意了。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一场人心躁动,更别说此刻丁瑜洲他们遇到了一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妙善。
更何况妙善还是一个油盐不进又浑身带刺的女人。
丁瑜洲留意着武媚娘的神色变化,见她虽然被妙善挟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身后,却神态安然,尽是淡定从容,似乎并不十分害怕。
丁瑜洲又去观察静安,静安还是那一副独具标志性的冷冰冰的表情,冷眼看世界,似乎生死与她无关。
孙武福被妙善这么一提醒,岂敢再有其他小心思,只得乖乖听他老婆的话,继续保持高昂的抵抗情绪。
原本事态有所转机,不料又突然转向了两军对峙的僵局。
这可该如何是好?
屋子外面下了一夜的雨似乎停了,因为听不见雨声,也听不到风声了,狂躁暴乱的夜表面上看似乎恢复了平静,可是实际上暗底里正暗流涌动。
丁瑜洲英气的脸上浮上一层寒霜,思维如一台高速旋转的发动机,努力思索着方法和策略,试图去打破当下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