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非送妹子回松江府, 数日后返回金陵。
这些日子沈家三房过得颇惨,原先买来服侍沈小哥的丫鬟也改服侍全家了。沈老婆子被两位伯母打的伤还没好,卧床不起。那倆自然也不会让她安生,得空便搬竹椅坐着、一唱一和门里窗外说难听话, 吃穿用度上也少不得刁难。沈小哥更是尴尬,沈家几乎日日为要不要赶走他争执。故此,张子非提议的亲事, 沈老头沈老三皆立时赞成。二位伯父虽不大愿意, 看张子非的面上也不敢说什么。遂立时操持起来。
临走前张子非去看了眼沈老婆子。那婆子恶狠狠的道:“你可高兴了?你是巴不得我这会子就死?”
“当然不。”张子非淡然道, “还请祖母大人长命百岁。毕竟我母亲受了十七年的苦, 你若这会子就死哪里抵得住?”转身要走。
沈老婆子喊:“我为何要做那事,还不是你母亲生不出儿子来。”
张子非回身嫣然一笑。“您老生的出儿子来,故此才没法子动弹。”乃当场掏出两张银票子送给两位伯母。“多谢二位替我母亲出气。”
伯母们接了钱个个心花怒放,都说, “姑娘放心,我们定不让她好过!”“我们被她欺负了多少年?哪能让她死得那么早。”
张子非出去一望,远处她父亲正欢欢喜喜领了木匠来丈量房屋做家具。乃讥诮道:“能生儿子又如何。”偏这会子大伯母出来, 悄声打听花囡。子非歉然道,“是我疏忽了。过些日子就请她回来探望伯母。”
大伯母迟疑道:“别的还罢了, 我知道张姑娘不会亏待她。她……可有什么合适的男人没有?若带着秀儿不方便, 接回来也成。”
张子非心里跟浇了杯凉水似的, 半晌才说:“如今教她种花的那位嫂子极喜欢秀儿, 孩子也有玩伴, 扬州那边也有人照应。男人么, 等她做成了生意,人家看她能干,自然会有的。”
大伯母叹道:“她死过丈夫,本就不吉利,还带着孩子,能找到什么好的?张姑娘,她比不得你。不论什么样的,肯娶她就行了。家里原先替她相的那个其实不错。只岁数略大了些,偏她不肯。”
张子非苦笑:“花囡姐姐才二十三,那个什么秃掌柜都快六十了。哪里是略大了些。大伯母,就算吃亏也不能亏到那份啊。”
大伯母又叹:“我只怕她没人肯要。终究上回没生出儿子来。”
张子非已快让这一家子女人憋炸了。压了半日才压下气去,打叠起耐心道:“没生出儿子来也保不齐男人的缘故。花囡姐姐又善良又体贴又周到又勤快,模样又好,怎么会找不到好男人?天下的男人也不都是瞎子。”
“唉——惟愿如了张姑娘的吉言。”大伯母再叹,“我只盼着她死了能有个祖坟埋上,莫做孤魂野鬼。终究那家已把她休了。”如此这般絮絮叨叨了半日。
张子非险些七窍生烟。强忍着听完,再呆不住,连夜赶回金陵。
为防万一,她使人买下了沈家对面的宅子,安置人手监视。横竖东家有钱,雇的起三五个线人。
上回离开的急,没等到买胭脂那群人回来她便领着红芳走了。如今少不得向卢慧安补赔不是。慧安只摆手道:“不与你相干,你赔什么不是。”
“终究红芳是我带来的。领导责任也得有一份。”
“偏是你想的多。王爷威风了一回,还给我买了不少东西呢。我特挑的自家铺子去买。他老人家大方,每回都不用找钱。”
法静在旁拉着薛蟠嘀咕:“师侄,贫僧怎么觉得慧安道长比从前温柔了许多?是贫僧一个人的错觉么?”
“不是。”薛蟠道,“贫僧也觉得她温柔了许多。啧啧,爱情的力量真是神奇伟大。”
话虽这么说,薛蟠心里其实没什么底。陶瑛卢慧安这两位看似很顺利,其实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卢慧安在她亲哥哥跟前终究狠不下心去,什么落水失忆的借口弹性太大。寻常百姓对“王爷”这个称呼极感兴趣,美女落水失忆又是个有趣话题。不需推波助澜,胭脂铺子中那几位看热闹的自然会将所见传播开去。如今城中姓司徒的不少,眼线也都颇丰,已有人往市井茶楼暗暗探听消息了。
好在薛大和尚从上辈子起就有个积极向上的人生观,主张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
张子非去松江的这几日,大伙儿已梳理过眼下的情形。
郝家的分工其实挺明确的。苏州知府吴逊归他老婆吴太太全权负责,吴太太独立经营她自己的商贾事业;郝四和两位“表妹”都是从京中来的,攻关贾琏元春兄妹俩;凌波水舫掌握朝廷要紧职位空缺的低调拍卖工作,由二爷郝连波主管;松江府的走私生意眼下还不明确。已知郝家的亲戚、苏州富商牟老爷参与其中,牟老爷之弟、已死的松江李氏钟表行牟掌柜也参与其中。牟老爷负责备货,牟掌柜负责出货。
然而从牟大公子死了亲叔叔还穿得红彤彤像过年来看,此人并不靠谱。则牟家不像是郝家花了大力气扶持的。屠狗小姐年纪小、性子暴虐,非能当大事者。那个在莫愁湖上放烟花的梁东家长了张极具岭南特色的脸,不像郝家亲戚,应当是看郝四年轻、恐其行事不稳妥、从南边急调过来帮忙的。那么郝家在江南就有了个空缺——那个负责训练女细作的大庄子。换而言之,除去时常留在江南工作的真姓牟假姓牟的一串人之外,郝家还有一到两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