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敲砸的声音愈来愈近了,每一声都仿佛砸在小弭的心头,将他惊得冷热汗交杂着流下,把单薄的中衣都浸透了。但他没有犹豫,他用力扒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墙,钻了进去。
刚走到最里面,一股液体就喷溅到他的脸上,他一个急刹顿住步子,眼睛垂下,死死盯住自己的鞋面,不敢再将头抬起来。
“咦”“啊”的惊叫声在他身后此起彼伏,像是在给那阵有规律的敲砸声助兴一般,小弭记得,每逢过年宰猪杀羊,围观的人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以此来显示他们的胆小和善良,他们做不出这样凶残的事情,看不得这样惨烈的场面,所以才被吓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弭忽然很想笑:现在是在钉人呢?况且这个人,是被你们杀死的,即便不愿承认,即便没有亲自动手,她,也是被你们杀死的。那么,还做出这幅不忍直视的样子给谁看呢?
真是虚伪。
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乙婆婆仰面躺在棺盖上,双目圆睁,身体僵硬,浑身上下都裹满了年腹中的黏液。她的尸身是完好的,可越是完好,后面的村民们就越怕,怕她忽然一动,用还握在手中的拄杖将杀人凶手们钩过来。
小弭也怕,他见惯了她生动和蔼的模样,乍一看见这具僵直的尸身,难免心惊,可是随即,这怕就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取代,他很想扑过去,扑到她身上,晃着她的手臂将她唤醒。
可是他知道,她醒不过来了,她的手脚已经分别被四根木钉钉死了,直插在眉心中的那颗木钉正在一寸寸朝深处挪动,在跪在乙婆婆身旁的那个男人用力的锤砸下,穿过了她的骨头,来到了脑髓深处。
每一次锤砸,额头的伤口中都会喷洒出大量的鲜血,血覆盖住那几个黑青色的字——“迭配崖州”。
你没有罪,有罪的是他们......
小弭看着那双逐渐被鲜血蒙上的眼睛,心中被一股巨大的悲凉填满了:遥记得乙婆婆刚回来时,大家都怜贫恤老,对她很是照顾,她用的一针一线、家什器物包括住的那间屋子都是大家伙儿一起出钱出力凑出来的。
可是,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小弭捏紧了拳头:不,或许什么都没有变过,人性本就是如此,当不妨碍到自己的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是,一旦感觉到危险朝自己靠拢,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们也会马上露出另外一副脸孔。
这转变,本就无需经过时间的考验,所以,他亦无需为此感到讶异。
血已经完全将乙婆婆的脸覆盖上了,小弭看不到她的眼睛,可是,他脑海却有双眼睛却缓缓张开了:小弭,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小弭,帮我......
“我该怎么帮你?”
他大声问了一句,这句话被一声沉闷的巨响给遮盖住了,棺盖被几个男人翻转了过来,重重扣在装着蛇皮的棺材上面。
***
画面又一次静止了,这次,它定格在一幕恐怖的场景上:八个男人抬着一口黑色的棺材站在海边,咆哮的海水掀起恐怖的巨浪,三四丈高,像是要将这些人一口吞下。
“他们把棺材投进了海里,”穆小午看着眼前的画面,喃喃自语着,“原来,江滨就是小弭,经过千年的岁月,他还是来救她了。”
旁边站着的桑没有答话,从一开始,它就一直静默着,哪怕穆小午在看到村民们见死不救时气得握拳跺脚,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它都保持着原有的沉默,只静静盯着那一幕幕惨绝人伦的场景,像是定住了一般。
“想什么呢?这么久都不说话?”穆小午看了它一眼,眼睛骨碌碌一转,嘴角隐着一抹笑意,“难道你对她心生怜悯?”
“怎么可能?”桑如梦方醒,又发愣了片刻,这才闷声道,“她死得冤不假,可她想报仇,应该找那些老鬼去,现在因为想复活,杀些无辜的人算什么?”
“杀人当然不对,”穆小午目不转睛地盯着桑看,像是在审视它一般,“可是依我看,你每次除祟时用的那三把真火,不像是杀戮,更像是度化。虽说度众随缘,但度者若抱着一颗慈悲的心,想必也能帮助生魂消除怨谤,早入轮回。”
“什么慈悲?什么度化?老子不过是要靠邪祟填饱肚子。”桑粗声嘎气接了一句。
可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像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戳了一下似的,破开了一个洞。它又一次听到了那个苍老肃静的声音,那样沉稳,稳得仿佛无论怎样大的风浪都不能将他击倒。
“一个做梦的人能把另一个还在梦中的人唤醒吗?一颗还在苦海中的心能把另一颗心拉出苦海吗?桑,我不能,你也不能,若非充满怜悯,若非感同身受,你度化不了任何人。”
“我不懂。”
“成为明灯,而不是给别人送去光亮,心生慈心,才能灭罪消愆,这个道理,你要记得。”
他和这丫头说的话一样,可是听到这番话,它心中就烦躁难耐,他们一个两个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它是什么,他们两个都知道,那就更应该明白,它和“慈悲”这两个字和它沾不上半点边。
强迫它去慈悲,简直和强迫一只老虎吃草没什么区别。
可是......
桑心中微微震动了一下,它想起乙婆婆的眼睛,那时,她已经差不多被年全部吞了进去,只能用两只眼睛从年的齿缝中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