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张大人的做法虽是激烈了点,但这波操作严格的说起来也没毛病啊?直谏不成便就死谏,而死谏,不就是以命相谏吗?何况张大人虽撞了那一下,可到底还没死,皇帝若是肯接受了他的话儿,再延医赐药……不就是一桩悬崖勒马君臣合乐的美谈儿吗?
可皇帝用事实告诉所有人。
——他、偏、不。
这不并是说皇帝就当真撒手了,皇帝还是有表示的,且就在张大人撞柱之后的三天之内他就及时的表达了关心和慰问,只他那关心和慰问……
还不如没有呢!
是,太监是往张家去了一回儿,太监去时所有人见他是手捧明黄诏书,带着几个抬着箱子的侍卫大大方方的去的,登时叫许多人都认为张大热这一撞……撞得值了。
却不想等到诏书宣了,箱子开了,众人才回过味儿来——
皇帝这是要将还没死的张大人活活的困死!
那诏书上的确表扬了张甫舍身劝谏之举,只唯一的嘉奖便是张甫可以带薪奉旨在家养伤了,又有张大人的儿子,那位小张大人本就只是个都察院中的正七品都事,正是被人说不知钻营进身耽误了大好时光的时候呢……得了,此时也别想着上进了,奉旨在家侍疾吧!
如此虽是张家父子两一个都没有贬官,但谁不知道这两个人都已经废了?!
……好吧,不管人废没废,好歹还活着?
可惜皇帝明显是不怎么想要张大人活着的,这点从皇帝的御赐之物中就能看的明明白白了:那个樟木的箱子虽是装的满满当当,也确实各个如意宝瓶都是寓意吉祥平安的物件……但问题是它们不是药啊!
不但不是药,甚至于张家将它们卖了再买药也是不可能的:御赐之物,那是要供起来的,是要父传子子传孙的传到这家子人断子绝孙了再给收回去的,是别说变卖,哪怕只是磕一个角儿都不成的。
可要是不卖了它们,张家此时到哪里去凑延命的银子?
张大人那下是真撞得狠,虽说还有一口气,但这口气也不过是靠着那些价值千金的药材来吊着罢了……可若是只靠着张家的家产,却又还能吊几日的功夫?
眼下皇帝不送医不送药也不给银子的行为简直是在将本就不怎么富裕的张家往绝路上逼!须知皇帝不愿张家得到的东西,又有谁敢给?是想成为下一个张家吗?
据说张大人之所以能苟延残喘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昔日的同僚们在探病的功夫里多少也带了些东西去,张家把东西凑到一块儿置换置换,这才坚持到今天。
而程铮虽是能暗地里给些银子,但到底不敢多给,又则太医是断然不能上门了,那外头的医生虽也有名医,但照张家这般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的状况看来,只怕张法人是好不起来了。
……
…………
前车之鉴尚且在此,还有谁活腻了也要拿自己的命和一家老小的命儿去试试的?
言官再是不怕死,也怕这样被折辱啊!且这折辱了自己再带累了家人……再是忠心耿耿的人也难免要掂量掂量吧?
这一掂量……事情可不就缓下来了?
而一缓再缓,慢慢的也就无人问津了。
反正皇帝老儿自己都不急,难道还真要下面的人去做那着急上火的太监?青史留名固然是美事儿,但若是用断了自家的传承去换,那就——
呵呵了。
也因此,现在程铮竟然连骂街都找不到一个能上奏章骂的人。
……简直憋气!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毕竟皇帝的名声已经是放着这里的了,便是被史书如实记载了也没有将老子的错怪到儿子头上去的,因此程铮对于挽救皇帝名声的事儿并不是很关心。
他关心的是眼下自己应该怎么办!
而就在程铮想到这点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程曦面上那种暴戾的愤怒之气已是渐渐隐没了,虽说依旧在有些稚气的咬着自己的指甲,但眼眸里的神色不容错辨的就是凝重。
——还是一种心中更在搅浑着坏水儿的凝重。
程铮看得啧啧称奇,不由就又下意识的去看徐氏。
徐氏素来算是三人中最沉得住气的那一个了,便是之前脑子还糊涂的时候也是端着女戒女则只做出一副女菩萨的样子,叫人亲近不得也轻忽不得,不由就产生了几分疏离的心思。而今这心回转过来脑子也活络了之后,不由就将那份死板化作不声不响的灵动,虽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却是只叫你连什么被她框进去的都有些迷糊……而眼下,徐氏正是一副眉眼低垂,嘴角微微含笑的沉思模样。
程铮便是心中再有不安,瞧着这一妻一女的模样也稳重下来了,就笑着一面将程曦的拇指从她嘴里强行拉出来,一面就去够徐氏的手:“却是为夫的不是,你现在……却又哪里是能够多心的时候?”
徐氏就抬起眼眸,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那双眼眸瞧着越发的多情了,只需看人一眼,便就叫人觉得心中好似被烙了一下,但待要回头去找那丝痕迹,却又发现那不过是风过水面的一丝涟漪——
只一时便就风过,浪平。
于是程铮越发的不愿松手了,便是知道此时必定有程曦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也将徐氏那柔若无骨的手拽住了,甚至想要往心窝子里拽过去。
自然也将徐氏拽得满脸通红,就用眼睛去瞪程铮,却不想对方不但木头人似的丝毫不曾察觉,那握住徐氏手的力道竟然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