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库亚拉颜扎尔照例来到多铎大营外驻扎的火器营。
这个火器营,可不是原来那支多尔衮入关时带出来的遂行火器营,而是在惊闻多尔衮神秘失踪后,在儿皇帝与济尔哈朗的亲自干预之下,几乎将整个盛京城留守鞑子大军手中,仅有的现存火器重新又搜刮了一遍后,方才临时拼凑出来的一支新的火器营。
不过,相比多尔衮出征入关时带走的那一支火器营,这一支火器营,因为有了库亚拉颜扎尔的坐镇,其火器种类已经不仅仅包括为数不多的红衣大炮、老旧火铳,而且还多了经他之手打造而出的实验性火铳。
同时,他还在行军途中,尤其是扎营后,仍在孜孜不倦地对他打造出来的几种实验性火铳,比照着他参照的几款大明和来自西洋老毛子的各类火铳枪蓝本,不断进行着改良和完善。
也不知是不是天道酬勤,或者说他经年累月在火器造诣上的积累够了,这几日隐隐的似乎有了突破迹象。
特别是在昨日午后,经过最新改良出来的一支火铳,在进行火力、射程射击中,竟然打出了让他自己都十分吃惊的成绩——
射程上,十颗枪子,七枪打出了正常射程,三枪全部打出了八十步之外,其中一颗直接打出了百步。
枪子威力,也有了明显提升,每一枪,几乎都能将作为靶子的草人轰得稀烂。
而在命中精度上,十枪中,居然全都上靶不说,而且还都命中了草人胸腹。
像当初拜在王天相门下一样,现在库亚拉颜扎尔也已经自立门户,手底下被鞑子皇族塞进来以及由他自己发现的徒子徒孙,收了不少资质各异的火器人才。
亲眼看到打出了这么好的成绩,一众的徒子徒孙沸腾了,望着库亚拉颜扎尔纷纷送上马屁道:
“师,从前大明最好的火铳,也莫过于此了。师的这把火铳,足以比肩师祖了!”
所谓师祖,自然指的是王天相。
只是这些徒子徒孙们,还不知道,王天相早就被孟远抓了回去,而且已经痛改前非,反过来成了新兵营最好的火器大师了。
库亚拉颜扎尔也很兴奋,但作为一个真正醉心于火器的匠师,一种火器的好坏,他自己心里自然是有一杆秤的。
听着徒子徒孙们的阿谀奉承,高兴之余,库亚拉颜扎尔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从射手那里取过自己改良后的那把火铳,在手中翻来覆去地一面观瞧着,一面自我挑剔道:
“火器的打造,自信是一定要有的,但更重要的还要有一种你们师祖说的勇气——”
“一种敢于做其他匠人不敢做的尝试,更不怕被枪子误伤、炮子炸膛的胆魄,也不会因为做不出君王要的火器而被君王责难甚至杀头的坦然。”
“只有这样,一个匠人才会做出他自己心中的那种最好的火器,足以匹敌天下的枪炮来!”
徒子徒孙中,还是以归化的汉人为主,真正的满人其实并不多。
望着慷慨陈词中的库亚拉颜扎尔,其中一个叫韩念祖的汉人学徒,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有些恍惚起来。
半晌,方才猛然摇摇头,跟着低头自己窃笑了一下。
旁边另一个汉人龚德良,是与韩念祖一起被入关劫掠鞑子抢回来的同乡,这些年来两人也因此成了不是亲人的亲人。
看见韩念祖发笑,龚德良吓得赶紧悄悄扯了扯他道:
“这时候你笑个甚,小心又要挨管营的那些鞑子兵鞭子!”
韩念祖顿时一激灵,慌乱瞅了瞅四周,方才摇头低声道:
“唉,不知为何,每次听见颜扎师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我就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恍惚,就好像又回到了咱们家乡的那所私塾,先生在上面摇头晃脑地教我们念书。”
“你若是不信,一会儿你也可以如此这般悄悄自己一个试试。待颜扎师再要宏篇大论,你闭上眼睛好生听听,你若是不看他那张鞑子的脸,听上去,完全就是咱们自己汉人的一个先生在那样对我们在说话!”
他嘴里的这个颜扎师,其实就是库亚拉颜扎尔的另一个名字,有点像汉人的别名一样,属于他们姓氏的一种缩写或简称。
龚德良叹口气,忽然低声道:
“原来你才发现呀,其实我老早就有这种错觉。”
“唉,说起来咱们能遇见颜扎师这样的一个鞑子,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幸事哩。”
“你说他好好的一个鞑子,不去舞刀弄枪的,反倒是对咱们的许多东西都充满了好奇,特别精于火器之道不说,就连咱们的诗词、烹饪甚至玄学,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有时候我就算不闭眼睛,只要不看他那张鞑子脸,常常也是一阵阵恍惚,仿佛他站在我面前,就是我们一路求学时遇见的那些个先生一般。”
“老实说——”
龚德良说着,忽然莫名紧张了一下,偷眼将左右小心看了看,随即将声音压得更低道:
“念祖兄弟,咱俩儿说句会被砍头的话,你说,若是全天下的鞑子建奴们,全都变成了像颜扎师一样的满人,咱们汉家天下、不,是全天下的汉人,会不会那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了呢?”
大祸临头?
韩念祖一时间没有猜透龚德良这话里的深意,不觉嗤笑了一声道:
“你这才叫说胡话哩吧,德良兄弟?”
“哈哈,若是真照你说的那样,全天下的建奴鞑子,全都变成了不喜刀枪,只醉心于我们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