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贺锦年如此寻常口吻问出这样的话题,一字一字如锋利的刀片刮过秦邵臻的胸口。
他一抬首,正好对上贺锦年两粒黑甸甸的瞳眸,衬着白皙如玉皮肤,愈发显得深深幽幽。
记忆好象一瞬间回到昨日,她红着脸告诉他,她有一个八妹,她想把八妹许配于他。
那时,她说话的声音极低,偶尔抬首,脸红至耳梢,如今回忆,那全然是女儿家的巧笑嫣然,为什么,他竟胡涂至此,还呆头鹅地回了一句:你八妹的性情象不象你?
因为他不懂得从细枝未节处去感受幸福,于是,他丢掉了幸福!
看到秦邵臻完全没了鲜活的样子,贺锦年垂下首,她一生极少主动避开一个人的眼眸,既便是在重生前,最难最难的那一次大魏皇宫对质,她也不曾避开秦邵臻厌憎的眸光。
秦邵臻略略低下了首,眸光仿如透过身前那重实的黑檀木,声音低哑,“当年,朕曾答应过钥儿,朕的皇后,一定是她所挑的人选……”嘴角缓缓漫起一丝的苦笑,那是一种从心中流淌而上的苦,苦过世间的一切,他轻轻地闭了闭眼,声音如死水无声、无波地在岁月中干涸,“而前些日子,钥儿曾在朕面前提起郭医女端行举止皆适合为大魏皇后,朕也答应了,只可惜,皇太后认为郭医女的身份太低,且行过乞,担不得大魏皇后之位!”
贺锦年的瞳孔猛然放大,心里开始史无前例的剧烈挣扎,尤其是看到他嘴角漫开的苦涩时,刺得她狠狠地攥紧了手中的笔。
此刻,她清楚地感应到秦邵臻全身的血液冲出血管,在体内泛滥,那一种痛,一点也不逊于当年她灵魂飘于空中,亲耳听到田敏丽对着她昏迷的身体一句一句的发下咒怨时的心情。
当时的她,没有形体,只能用灵魂的悲泣还以诅咒!
前世中,从她被申剑国送到苍月开始,多年相护,从一开始的家族使命,到了倾命的相护,少女最初的情窦初开,到最后,甚至为了能让他活,她受制于颜墨璃和顾宝嵌,至死也诉不出心里的委屈。
她今日这一局,其中之一的谋算,就是秦邵臻对她余情未了,他成了她手中一把刺向颜墨璃的利剑。
而于秦邵臻,只能悉数忍下!她知道那种忍耐是什么样的滋味,他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予她的伤害,今日,她还给了他!
可她没想到的是,秦邵臻看向她时,他的眸光仿佛在她身上戳了几个窟窿,原来,她还是会痛!
这样的情或许能放下!
但却不代表能忘记!
章永威是提刑司,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入微,这里所有的人关注都落在了田敏丽和颜墨璃的争锋相对中,他却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气流在上下乱窜。
敏锐的嗅觉让他望向顾城风,见帝王的眼睛好象不看任何人,但凭直觉那瞳孔里的焦聚是凝在了他这个方向,眼神依然似水留情,一张脸却矛盾地罩了一层薄霜,他似乎查觉到什么,眸光瞟了过来,稍一定,章永威尚来不及捕捉其中的意味,便跳开了眼线。
章永威向来无俱皇权,但他却最怕顾城风一双眼睛,别看顾城风至始自终那一双桃花眼总是含情带笑,可被这样一双眼默不作声地双眸看上一嗅儿,即便是无一丝的行差蹈错,也会无端感到心里发毛,以为被帝王抓住了什么痛角,不由自主地,周身冷汗涔涔,沾湿后背。
虽然他并不知道帝王的情绪出自何因,但反应让他挪了一下案下的脚,不轻不重地碰了贺锦年的腿。
贺锦年瞬时从情绪中清醒过来,一转首,却触上了顾城风的双眸,他的脸色很平静,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她。贺锦年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陡然升起一种仿如隔世错觉……她在干什么?
今日一役,甚至决定了下一步的筹谋,关乎她和顾城风的一生一切,她在这节骨眼上,还记挂着伤春悲秋,将顾城风置于何位?
她抬首,眸光探前高台,对着他展颜一笑,笑容清朗而开涤。
顾城风情不自禁地暗嘘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看了贺锦年,直到眼角眉梢都开始渗出温柔。
“果然是舔不知耻!”黄太妃稍带沉闷的声音在平静的空气中划开一道冷冷的笑,“两国的皇上都指证了,郭岚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颜墨璃对黄太妃的话置若罔离,耳中始终萦萦盘旋是秦邵臻男子带着低低哀恸之声,仿若一道道晴天霹雳,如万道惊雷,争先恐后地劈向颜墨璃的心口——
或是刹时的击劈太过凌厉,颜墨璃除了麻木外没有感到一丝的异样,她先是晃了晃神,眸光略带惊诈地从众臣的脸上掠过,看到一张张鄙夷之色时,定了定睛,确定自已没有看错后,瞬时倒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会这样?
她仿佛听到时间缓缓向她走来,跨越了百年,象看那昨初的镜象后,胸口好象被一只手狠狠地拽了一下,然后如旋转的利器,所过之处,血肉翻飞,这样的疼痛是如此纯粹,甚至来不及品味是否渗杂了别的情绪,除了痛就是痛!
她对顾城风没有期待,所以,被将了一军,她并不难过!
可秦邵臻不同,她有期待,她等了三世,就期望着有一天,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灵魂深处褪开属于顾奕琛的的感情包袱后,恢复了两人初识的记忆时,他就会懂得她所有的委屈。
每一次累时,她都会提醒自已,他不过是被别一副的灵魂占据了思想,总有一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