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没过多少时日,徐有贞自己,又被石亨、曹吉祥虚言构陷,不过“怨望”二字,便连遭贬徙,终其一生再也没能回到朝堂。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言”也能杀人。
只看,听“言”之人,是什么态度。
沈瑞忽觉背后发寒,他自诩处处为寿哥考量,为大明谋利,做了多少实事。想来寿哥也知道他的功劳、看重的他的能力,这不,寿哥也在不断的给他机会,给他好处。
然,他这些功绩,在天家面前,比之徐有贞那解救英宗出囚禁之境、一举将英宗重新推上皇位的拥立之功,可是要差出十万八千里去了。
可那有着天底下头一份的拥立之功又如何?
在帝王的猜忌面前,天大的功劳也是无用的。
孙太爷不会是什么内官,积累财富蓄意谋反更是无稽之谈,丘聚的故事编得乱七八糟漏洞百出,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皇上怎么想,皇上怎么认为。
一如当初的徐有贞。
而寿哥也不是头一次对孙太爷生疑了,早在当初贺家的官司里,寿哥还曾亲自问过沈瑞孙太爷是否做过海商生意的事。想来,当初贺家必定是往海匪方向吹过风。
“丘聚,当是贺家投靠他那时候查的孙太爷的事情。”思及当初,沈瑞下意识道。
他也是那时派了长寿回去松江查的孙太爷与二房二太爷的关系,只是因时日太久,已是找不出什么痕迹了。
徐氏微微皱眉:“会是那时?这也有几年了,丘聚那时查了,却一直捂着这许多年?这,不合常理。或是又有什么人要对付……”
若钉死了孙太爷是中官在外攒钱屯兵,就差没举旗造反了,这谋逆大罪,可是株连九族的。
对付一个沈家,下这样重的手?
沈瑞虽然官儿升得快了些,人又年轻,看起来前程可期,确实是碍了一些人的眼,但毕竟也不过是五品罢了。
京中五品官车载斗量,又算得什么。
这样狠的出手,要说是想借由沈家来打击沈家背后的两位阁老,倒是可能性更大些。
徐氏又喃喃道:“当初你魏表哥……”
当初徐氏的亲外甥魏校科举时,便是有人拿着他外祖是徐有贞说事,明明二甲第九的成绩,却生生落榜庶吉士。亏得他本人豁达,且并不想留京,只想往南去近便孝敬父母,沈家便为他谋了个南京六部的差事。
徐氏也不无疑心这件事既要往夺门之变上引,怕也少不得要拿徐有贞说事的。
沈瑞心下也是五味陈杂,他这亲外祖,被指是废帝内宦欲谋反,他这嗣外祖,又是夺门之变里谗害忠良自己也没落好下场的权奸。
这真是奔着他身后两个阁老来的吗?
还是奔着他来的吧……
沈瑞沉思了片刻,细细想了他所知道的丘聚此人种种,想了丘聚与张永、与刘瑾的争斗。
想到刘瑾,他心念一动,向徐氏道:“母亲不知,近日来,翰林院那边又开始传起刘瑾要强招戴大宾为侄女婿那桩事,话里话外还影射了庞天青,更有人影影绰绰说起李经在北镇抚司狱中死的不明不白。言道李经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到底也是新科进士,如何敢就这样让一个进士枉死狱中……”
徐氏眉头皱得更紧,攀扯庞天青怕是心胸狭隘的小人因妒恶意中伤了,戴大宾则更是无辜。
那刘瑾的侄女去岁年底嫁的陕西解元公,刘瑾是广撒帖子,朝中文武少有不去捧场的,便是沈家,也不得不送了份礼去。虽说场面奢华,是年下谈资,但当时可没人说戴大宾什么,怎的过了一个月反倒扯上了戴大宾了?
李经的事儿更是久远了,而且,当初刘瑾势大,便是有人说闲话,也一样以迅雷之势给李经定了罪抹平了案子。
现在翻出这些,摆明了是要给刘瑾找事儿了。
“你是说,丘聚也在这中间搅合了?”徐氏问道,丘聚与刘瑾不和,她也是深知的。
但丘聚要对付刘瑾,和对付沈家,也没甚关系。
沈瑞抿了抿嘴,“丘聚这边空口白牙诬陷沈家,那边又搅合舆论对付刘瑾,这种种行径,分明故意混淆视听。王岳如今在扬州查得正紧,他丘聚欲脱身可没那么容易。现下弄些骇人听闻的谣言,拉一些人下水,把这京城的水搅浑,没准能有他一线生机。”
沈瑞在前世,却是惯见此等手段,想要抹平一个新闻不容易,那么,就找一个更大更轰动的新闻出来。
只消公众视线被转移,先前的新闻立时没人关注,抹平不抹平都无关紧要了。
而在小皇帝那边,他咬沈瑞,咬刘瑾,都是小皇帝信重的身边人,说一个有谋逆之嫌,一个敢妄杀进士,相比之下,他那点子罪也算不得什么了。
沈瑞心中冷笑,若丘聚打的这个主意,哼哼,这转移视线的把戏,难道他沈瑞不会玩?他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丘聚呢。
“他想声东击西四下搅合,我们便直取中心。只要丘聚垮了,他所说的谎言也就没人信了。”沈瑞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这种时候,既不能让寿哥知道他已晓得此事,便就什么都不能做了。越是表现出自家能干不可或缺,越是让人生疑。
而真什么都不做,等着丘聚把谎编圆了,甚至再炮制些所谓证物出来,那就同等死一样。
现下主动出击,先扳倒丘聚。一旦树立丘聚杀人夺产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