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他等妻子和女儿都睡熟了,跃上房梁,想要取下剑来。
可房梁上什么也没有,他的老伙计,不见了。
他悄无声息地落回到地上,轻轻地关上门,然后脱了鞋子,和衣躺在床边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吃了,留了两碗面,却没有推车出门,只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看着妻子和女儿洗面,捧着碗用餐。妻子见他没有出门,也不问什么。
他从妻子手里接过碗,放在木盆里洗,见阿雨回屋子里跟布老虎玩,就对妻子说:“我房梁的那把剑,你给拿去哪里了?”
她双手搅着衣角,低着头说:“奴没有动过。”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有些生气的模样,“你前些天晚上拿了剑出去,回来衣裳都染了血,第二天我就听闻外边街上死了五个江湖人!官人,你答应过我,好好过日子,江湖的事情都不再管的。”
他苦笑着说:“阿谭,不是我要管江湖的事情,是他们找上门来,要你官人的性命,我放他们走了,以后他们再带更多更厉害的人来,该怎么办?你,还有阿雨,我能让你们受伤害吗?我是为了保护你们,才去杀人呀……”
“奴不要你去杀,万一你伤着了该如何是好?阿雨还这么小,长安城也没有别的亲人帮衬,奴实在是害怕!”
见妻子哭了,一脸失态,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哀伤,他不知该说什么……
妻子带着女儿去邻家串门,估计又是去做衣服,教阿雨用针线。
他只院里坐着,今天都不打算出门去。
等午时,妻子带阿雨回来,见他这副模样,就自己去做了几张肉饼子,他吃了两张饼子,见到院门外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老者站着。
他迎了进来。中年男子锦衣玉带,枣红脸,长须,戴武士冠。后面跟着的老者一副生意人打扮,富态十足,不过跟着中年男子,一派随从作样。
妻子将女儿带进屋子,临了又看了几眼,露出惊讶和慌张的神色,叶云生却是顾不上,只对客人行礼。
中年男子与他行的是江湖礼。
妻子在门缝里偷瞧,忍着一边女儿天真烂漫地问:“娘,你和爹爹在玩躲猫猫吗?”
她看着那中年男子和自家官人交谈了几句,然后老者便双手恭谨地托着那只前些天她去西市一家当铺给当了的剑匣。
当了五十两银子,银子还被她藏在柜中最下面的衣袍里。
官人收下剑匣,也不给还了银子,就只点了点头,那中年男子和老者就退出了院子。
中年男子的神态自然亲和,倒是那位衣着富贵的老者竟是如此谦谨,她从未在相识之人身上见过这种姿态。
等他们走远了,她才推门而出,来到叶云生身边问:“那两位是什么人?”
“年纪大的不认识,说是宁家当铺的掌柜。”叶云生摸着剑匣上的纹理,看了眼妻子,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这把剑,你不管是丢了,还是当了,还是送人了;只要是在长安城里,最后还是会回到我的手里。”
妻子瞪大了眼睛,问道:“所以,你一直在等它回来?”
“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快……另外一个人,是小手段宁家的三房当家,整个长安,就连知府大人,都不敢得罪他。”
“瞎说,江湖人哪里能叫知府大人让着?”
“江湖人不是只有打打杀杀的那些,也有跟朝廷牵连,跟官家牵连的……他们宁家的三房二姐,也就是这位当家宁苍生的妹妹,就入了官家的门。他这位官家的小舅子,值不值当让知府大人敬畏?”
“他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对你如此亲近?”
叶云生叹了口气,不想解释了,只说到:“都是陈年旧事,无谓再提。”
他走进屋子,将剑匣用布裹起来,背在了身上,牵着阿雨的手,走了出来。
“不要带阿雨去学剑了。”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让她玩玩,赵府又有点心糖水,还有小公子休息的时候一起玩耍,你不要担心。”
“我们回老家吧……阿雨说了,你在赵员外府上,自己也在练剑。”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不说话。
“我不担心阿雨,我是担心你呀!官人,我们不要呆在长安城了,我害怕……这里有太多江湖的人,万一又有麻烦找上门怎么办?那个方子墨,还有张晴子,他们再来找你怎么办?”
“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平时总是顺从的妻子忽然尖叫了起来。
叶云生怔怔地看着她,被嚷得有些发蒙。
“这些年我本就担惊受怕,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叫阿雨怎么活?打打杀杀的,几个有好下场?你现在晚上拿剑出来练,还要教徒弟……你不就是回到江湖中去了?你也说了,你比剑赢不了别人,那就不要练了!剑是用来伤人的,你还练它做什么?你舍不得这把剑,就把它放着,我不丢了还不行?”
他咬着嘴,不说话,阿雨靠着他的腿,呆呆地看着娘亲发火,有些不知所措。
“你自己说的退出江湖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以后都不跟人去比剑了。你自己说的……”她哭了起来,眼睛红红的。
妻子伤心的模样,像一只密不透风的布袋子,一下子套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