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每天都好好的,想你开开心心的,平平安安的;我想每天都看到你,陪着你。我好怕呀,从你那天回来,衣服上都是血,我真的害怕,害怕你要是回不来了,或是手没了,腿没了,官人,我不要你这样!”
他低下了头,微微地摇了摇,对她轻轻地说:“不会的。”
他拉着女儿的手,向外走去。想结束这场谈话,因为他无法面对深爱自己的妻子,看着她流露出如此委屈,害怕,哀求的神情。
“叶云生,你给我回来!”
他望向天上,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格外的温暖、煦和,天上的云层柔软铺展,逶迤舒卷,蔚蓝与洁白,仿若一幅画卷一去千万里。
或许等老了,可以整天呆在这个院子里,看着变换的云天……但现在不行。
相对于其他人,有两种人的人生是更为短暂的。
一是书生,一是武夫。
书生怕老,怕老眼昏花,怕思维不畅,怕精力不够。
武夫怕老,怕手足无力,怕气血不足,怕骨脆筋疲。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他叶云生又何尝不怕?
“阿谭,你知江湖上的人都唤我什么?他们叫我人间无用。你家官人是个无用之人!学了十几年的剑,到头来无一用处!我在心里憋了七年,整整七年,活得像个木人,心肺全无……哪有学了十几年剑,最后做面条的?老天要糟蹋我,我可以忍,但我不能自己糟蹋自己。‘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不是要离开家,不是要回到江湖中去……”
他扶着门边的木框,眼中热泪滚动,整张脸都在向上挣扎。
“我曾在江湖中闯荡过,也在家里陪你过了七年的安分日子,按说这许多年,心思也该淡了,可我胸膛里还是熬了一把火……我不想做人间无用!练剑,只是想求一个心安,这辈子,苦也罢,衰也罢,悲也罢,至少让我知道,我能做个什么样子,我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他没有回头,没有看妻子。
“除此之外,再无所求。你不要担心了,我,我们一家人,都会平平安安的。”
人一旦有了希望,日子就过得不再漫长。
叶云生没有再把剑藏在房梁上。他打开了七年未曾开启的地窖,这一处建在自家院子下面的地窖,除了他只有方子墨知道。
七年前还在江湖中走动的时候,子墨给他提了个建议,挖这个地窖,算是一个江湖人最后的隐秘之地。
里面整个空间有一人半高,十余丈见方。
一张床,一个两叠的柜子,桌椅,角落堆放了四只大箱子。
他趁着夜深人静,打扫干净,再又揭开箱子,看了看里面的物件。
其中一箱是曾经收集起来的剑谱,一箱是伤药血散,一箱是以前的衣物,那顶与子墨一起在扬州买下的白玉莲花冠就放在这只箱子里。子墨行走江湖喜好青衣,晴子喜好白衣,他却独独钟情红衣。
记得,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晴子问过,为什么一直穿着如此惹眼的红衣。
他开玩笑说,因为怕看见自己流的血。
其实仅仅是年少时的一个梦想,他希望能穿最鲜艳的色彩,做――红衣黑剑,不外如是。
现在见了,却似乎更像个笑话。
活得落魄的人,最怕见少时,见一次,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