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委屈:“提都不能提吗?说一句话而已,你就说朕不守礼,说到底你是更同情钱皇后。”
很有耐心地好言相劝:“你是有情义的人,朕也知道钱氏是你侄女,你爱怜她也是情有可原。朕不怪罪你。”
转而正色,威严地说:“但是,这里是御门,此刻不讲私人感情,只讲君臣大礼。帝王的命令,臣子遵不遵?”
林长年你这人怎么回事?以往那么圆滑伶俐,这会儿怎么迂腐起来了?
“不敢不遵,”林长年说,“国孝期不宜制作华丽织物,请圣人恩准二十七日后再制作。”
“尊不就卑,你怎敢让天子等他人的孝期。”
“夫妻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所以合体同尊卑。”林长年说。帝后共尊卑,都是“君”。
小皇帝愣了一下:“是哦,林爱卿果真懂礼。”
“圣人!”眼看小皇帝辩不过林长年,徐平成开口了,“请容臣问林尚书几个问题。”
“问吧。”
“敢问林尚书,可知夫为妻纲。”
“自然知道。”
徐平成说:“既然知道夫为妻纲,就当知道夫尊而妻卑。怎么能屈尊就卑,让圣人为皇后守孝?”
论礼,户部怎么比得上礼部专业!林长年说:“元后继后亦有尊卑之分,徐尚书难道不知道吗?”
徐平成直接羞得老脸通红。
林长年早就豁出去了,不依不饶地说:“圣人早已立过元后,无需重新制作礼器冠服。”
“臣要制作的是继后的冠服礼器,继后自然要等元后丧仪结束,供奉奉先殿后,才能行纳后礼。不入奉先殿祭拜元后,这纳继后之礼可是不完备,继后也就不能名正言顺入主中宫。”
小皇帝忍俊不禁,好一个辩才无碍的礼部天官林长年。然后收敛笑容说:“总之你就是不制作呗。你以为离了你礼部就没人会做冠服吗?朕找皇宫司衣监做也一样。”
荒唐!徐平成喜欢小皇帝的蠢,有时候也被他蠢得头疼。
谁在乎的是那身衣服,谁私人造不出冠服不成?
但是礼部做的,意味着合礼,意味着在礼法上有资格穿戴那冠服。
徐平成说:“圣人,林长年巧舌如簧,违背君令,若不严惩,此后圣人如何掌管天下。难道日后圣人发一道制书圣旨,都要与人争辩半天吗?”
同是尚书,你凭什么直呼别人名讳!徐平成愈发欺人!
小皇帝拍拍脑门:“对啊!林长年,你跟朕讲了大半天礼,你却失了君臣大礼。”
“臣在尽劝谏之本分。”
“说什么劝谏之本分,难道听从君命不是臣子的本分吗?”
“臣是臣子,不是奴才。”
小皇帝大恼:“不是奴才?朕让你奴才都做不成!将他革职押入刑部大牢!”
不等群臣劝谏,气呼呼地离去了。
一天掐掉一个“卿”,谢傅詹还只是革职,林长年竟然被下狱了!堂堂正二品尚书,争一下礼就要下狱!
这样的帝王不符合大家对“明君英主”的幻想,京城人心里炸开了锅,但是,没有人敢表达。
杀鸡能不能儆猴不确定,杀虎一定能震慑整个动物园。
此刻朝堂万马齐喑,人人自危。
钱皇后驾崩于异国,稳定的朝局瞬间失衡,小皇帝被徐家迷惑,胡作非为,却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约束他一二。
这个时候,大家才再一次深深感受到元贞帝的布局是多么深谋远虑,钱皇后的存在是多么重要。
再多的臣,都不能对抗君。臣子们唯一能做的是谏君,君不受谏该怎么办?
还有一股力量经常被高估或者被忽视,那就是宗室。
惠康太长公主已经起不来床了,赵王缩在家里装病不敢涉政,湖阳大长公主一腔孤勇进宫,刚好遇到被拦在西华门外的成国公夫人、钱时重的妻子江氏和钱霖的妻子魏氏。
钱霑随着钱明月一起去了突力,钱明月遭遇了不幸,钱霑能有好吗?
钱家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优秀的孙子和孙女,成国公夫人瞬间衰老,站都站不住,被同样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江氏和魏氏搀扶着。
圣人不下旨为钱皇后治丧,她们失去了最亲的人,进宫时还不得不穿华丽的礼服,明丽的翟冠霞帔更衬托得她们如同霜打的茄子。
小皇帝不准成国公府的人进宫,她们被拦在宫门,恳求守宫门的武士:“劳烦通传一声——”
客走茶凉,何等辛酸!
湖阳大长公主上前:“怎么?是不是本宫也要拦?”
武士为难:“圣人说谁都不想见。”
“你去告诉他,如果不见本宫,本宫就去祭祀太庙,再去皇陵祭告皇兄。你问问他,有没有话要带给先帝爷?”
武士为难,传这些话要是惹恼了圣人,那是要掉脑袋的。
湖阳大长公主怒骂:“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皇后的恩德全不记得,就知道做人的走狗。”
“湖阳——”
“公主殿下!”
钱家女人忙劝。
湖阳大长公主说:“这江山是本宫的爹和哥哥打下来的,不是那个混账小子打下来的,他凭什么拿着江山胡作为非。”
“连江山都守不住的窝囊废,边关谈判让女人去的怂包,对着忠心耿耿的臣子耀武扬威算什么能耐!”
她就不信小皇帝的耳目全闭塞了,她就使劲骂,看他让不让自己进去。
文华殿。
銮仪卫武士的话一落,徐平成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