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滑过,眼看又快到休沐,有两个消息传到靖宝耳中。
头一个便是新帝决定在来年的大年初一,率皇孙贵族,文武百官祭天,为此,他下旨将各地的藩王召回京。
大秦自开国以来,皇子成年后便不留京中,在各自的封地生活。一来可以保家卫国;二来避免为夺皇位,手足相残。
礼部这下忙开了,不仅要拟定祭天的章程,还要负责藩王进京面帝的各种接待。
身为礼部左侍郎的宣平侯忙得脚不沾地,把女儿与马府的婚事统统交给发妻刘氏操办。
刘氏把两人的八字拿到庙里请高僧相看,看出来竟是个天作之合。于是婚礼定在来年的三月三,正是春暖花开,大地回暖之时。
靖宝得了消息,喜不自禁,忙令阿砚回府交待阿蛮,备下五姑娘的添妆礼,又书信一封到了临安府。
二月初九春闱开考,三月三又有喜事,她料定母亲定会进京,故问她是年前进京,还是过了元宵节再来?
她是盼着母亲早些进京的,傅,靖两府合住,光靠一个阿蛮操持不够,需得有个震得住场子的人才行。
只是母亲来了京中,临安府缺了震宅之人,老太太会不会趁机作妖?三房、四房暗下有没有动静?
两难!
信写好,刚封了口,又有消息传来。
扬州府知府温卢愈被人参本,参他“生性fēng_liú,暗中敛财,不体恤百姓,以至天怒人怨”。
新帝龙颜大怒,即批革职,永不录用。
靖宝惊得半天没说一句话。
她忽然想到那年父亲失踪,温卢愈陪她一同去运河边查察,那人生得fēng_liú倜傥好颜色,背手往那岸边一站,衣袂飘飘,气势出众。
受人恩惠,靖宝没办法无动于衷。
思忖半晌,命元吉也回靖府一趟,向阿蛮要二千两银子过来。
温卢愈喜欢女人,女人身上最花得了银子,丢了职位也不知道他银钱上趁手不趁手,这会给银子最为实在,也不枉人家帮忙一场。
元吉拿来银票,恰好这日顾长平来国子监授课,靖宝趁着众监生午睡之际,怀揣着银票便去了他院里。
顾长平上午上了两节课,简单用了几口饭菜,命齐林把藤椅摆到院中的阳光下。
冬阳正暖,他喝了几口茶,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梦里头,是上辈子的事。
他跟在内侍身后,走过很长的一段青石路,两边是高不可攀的宫墙,只几寒鸦立在墙头。
转眼到了长春宫,长春宫里住着苏贵妃。
内传把他领到殿前止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理了理衣衫,踏进宫殿。
一路无人,一片沉寂。
他也习惯了,婉儿每次召他来,都会将宫人们遣散。
进到内殿,没见着人,他静立等候,不久婉儿款款而来,一头青丝散在腰间。
他微微皱眉,忙垂下眼,不敢多看。
虽相思煎熬,他与她还是守着礼数。
他甚至想,这辈子就远远的看着,就像隔岸观火般,也便知足了。
她走近,看着他,伸过来的掌心里放着一朵牡丹花。
“昨儿做了个梦,梦里你为我戴花,你穿一件石青色湖素面直裰,眉目清秀,我欢喜极了,睁开了眼,哪里有你的影子。”
这话像锥子一样刺痛了他的心。
婉儿及笄礼上,他以兄长的身份为她插过一朵牡丹花。牡丹雍容华贵,她说她是俗人,只爱这花。
“我用这一个又一个支离破碎的残梦,熬过这一晚又一晚的孤寒夜,因为有了残梦的妄想,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子怀,你为我戴上吧,算是替我圆梦。”
他动容极了。
当一个人求之不得时,最好的安慰便是那个人,也正为你求之不得。
他捻起花,小心翼翼的往她头上插过去,她却把他的手一挥,就势抱住了他。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响起十二郎寒彻入骨的声音,怀里的人将他一推,对着他冷冷一笑,然后飞扑到十二郎的怀里……
顾长平呼吸急促,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了拳,胸口一起一伏。
“先生,先生?”
他猛的睁开眼睛,梦境像潮水般褪去,阳光刺目,他忙用手背压住眼睛。
许久,他吐出一口气,好像吐出了一口久远的郁结,疲倦道:“你怎么来了?”
靖宝张了张嘴,无数的话涌上来。
梦到了什么?
为什么拼命的挣扎?
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话都堵住了喉咙,一个字都问不出来,怕问多了他生气,更怕他难过。
她转身到小炉上拎了壶热水过来,将杯中的冷茶倒掉,重新沏了一壶新茶捧过去。
“先生,喝口茶吧。”
顾长平正觉口渴,接过来抿一口。
滚烫的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心中忽然之间有如破壁,一刹那,前世那些过往如潮水般从他身体里散去。
“她来的正及时。”他在心里说。
靖宝掏出帕子,笑道:“先生擦擦汗吧,风一吹会着凉的,别又生病了。”
顾长平默默看她一眼,摇头,掏出怀中自己的手帕胡乱甩抹一把脸。
靖宝收回手帕,笑得一脸和气,“刚刚得到消息,扬州的温大哥被革了职。”
顾长平拿帕子的手一顿,心道十二郎的手脚好快,脸上不动声色,道:“也是他咎由自取。”
靖宝愣住了,“先生,那人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