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幽静谧的皇宫,像是蹲伏在皇城中央的巨兽一般,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仿佛随时要跳将起来,将反抗它的人,给撕扯成片,吞噬入腹。
当小太监领着萧博安到达文华殿时,殿中掺杂着低低的质问声,愤怒的辩解声,尖利的吼叫声,像极了一个嘈杂的集市。萧博安嘲讽地抿了抿嘴,收拾好脸上的表情,缓步走了进去。
“礼部侍郎,萧博安,萧大人到。”小太监仿佛是力拔山兮的一句高声唱和,将殿中的喧闹,生生地掐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射到那一身黑衣锦袍的男子身上。
来人一头显目的白发,一身淡漠疏离,仿佛是岸边峥嵘嶙峋的一块顽石,于棱角分明之中,透着一股傲然的不屈。唯有行动之间,随下摆衣襟的起伏,而轻轻晃动的五彩络子,给此人增添了一抹盎然明亮的色彩。
“拜见陛下,”萧博安对着高座上的皇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原本瘫坐在椅子上,一副闲闲看戏模样的司马绍,见他来到,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皇兄,既然我不能要这和尚,那我要他!”福馨公主指着一身白发黑衣的萧博安,再次一语惊人,将殿中所有人都惊住了。
司马绍的脸,越来越黑,最后几乎变得像是夜一般黑,他咬牙切齿地望着下首的公主,恨不得立刻命人将她拖下去砍了。
这个光有美貌却没有半点脑子的皇妹,简直活成了建康城里一个大笑话。她以为她是谁?在相国寺亵渎佛祖,想要强抢一个和尚。在文华殿挑战士族,想要强要一个三品官员。这该是有多饥渴,才这般不顾场合,不顾体面,不顾身份地乱来!
“闭嘴,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朕就将你贬为庶民!”忍不可忍的皇帝陛下,怒不可遏地大吼道,那双原本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喷涌的熊熊怒火。
“皇兄,”福馨公主不可置信地叫嚷道,。“你———你——-吼我?”委屈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一般,汩汩汩地往下流。“我———我——-告诉母后去!”说完,使劲地一跺脚,狠狠地剜了殿中众人一眼,像是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
司马绍头疼地撑着自己的额头,简直是有苦难言!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因着身体的原因,自小就被宠坏了,养成了这样一个说风就是雨的跋扈性子。再加上婚事不顺,越发地嚣张,暴虐,简直都成为他的一块心病了!
大殿里一时寂静无声,就连那原先低低的哭泣声,也消失不见,唯有一种压抑,像是一层无形的雾霭,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萧博安,你将在那日发生在相国寺知微堂的事,细细地道来。”司马绍瞥了一眼下首温氏家主,和崔氏的代表人,心中不甚烦躁。
该死的福馨,一剑刺死了温氏家主次子,重伤崔家长房嫡长子,惹下这么一个乱摊子,自己使性子撂挑子跑了,还得自己这个兄长为她善后。不过,这些个世家,看着就是心烦,死了就是死了,伤了就是伤了,难不成还要逼自己废了福馨不成?
萧博安的叙述,平铺直叙,没有一丝夸大,没有一丝缩小,实事求是,恰如其分地将当时的情况,细细地描绘了一遍。
“这么说,温锐,崔欢颜这两个人是被看热闹的群众给挤飞出来,撞到公主的了咯?”司马绍转动着手中的扳指,懒洋洋地问道。
大殿里静得如同一滩水,似乎在一刹那间,所有的呼吸已停止,流淌的时间停滞了一般。
一道略显沧桑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艰涩压抑的静寂,正是了尘大师,”正是如此,当时公主一意孤行,要强抢佛门弟子,百姓们莫不感到意外惊诧,蜂拥而至,想要一探究竟。”大师的声音中有一种对世事了然的通彻。
听到这里,司马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一身白色僧袍的慧染身上。瞧着那仿佛画中人的和尚,他的目光不由地沉了沉,似是有暗色的幽光,从那双多情的桃花眸中,一闪而过。
“两位施主已经因为冒犯了公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望陛下体恤终生,莫要再牵连无辜。红尘万丈,却困芸芸众生。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
这个老和尚,倒也真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心怀!但是,这件事岂能这般收场?他司马家的公主,哪能容人如此诋毁,这般攀咬?
“但为何恰好是温锐,崔欢颜两人?而不是什么旁的人?”司马绍貌似疑惑地问道,漫不经心地瞥了瞥像是柱子般站在那里的温氏家主,和一副淡然潇洒的崔浩。
温卯一撩衣裳,跪在地上,“陛下,温锐醉酒未醒,神志昏沉,冒犯了公主,确是该死。但是,他亦是受害人啊,若是无人撞击他,他岂会——岂会——”想到横死的儿子,他说不下去了,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臣恳请——恳请——找出那些撞人的罪魁祸首,处于重刑。”处置不了福馨那个贱人,但杀几替罪羊,一泄心头之愤,也未尝不可!温卯暗暗地想到。
罪魁祸首?司马绍无声地冷笑,罪魁祸首不就是福馨吗?这个老狐狸,跟他玩文字游戏,还真是胆大包天。
“你呢?崔浩,崔大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他的目光投向一身宽袍青衣的中年人。
崔浩乃当今名士,身形高大修长,面色沉静若水。一身淡青色的衣袍,配上那斜斜插在腰间的翠绿笛子,衬得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缥缈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