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了那一身袒胸露乳风情万种的紫色华服,换上了一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浅色儒衫长裙,风三娘立刻从一个妖妖娆娆的青楼老鸨,变成了一个美丽娴静的良家妇人。
只是,这只是外表给人的假象,她那时而不时抛掷而出的如丝媚眼,柔软灵活宛如蛇妖一般的腰身,拎着一条帕子捂着嘴笑的娇媚,无一不流露出她fēng_liú多情的本质。
本来就心乱如麻的王琳琅,看着这样的风三娘,不知怎地,竟在心底里升起了一股怪异的羡慕。
这个女人,纵然身处污泥之中,但是活得肆意而fēng_liú,像是一朵开得在黑暗中的花,哪怕明天就要枯萎凋零,但今天必要惬意而放肆地舒展自己的花枝,吐露自己的芬芳。
风三娘风风火火地拉扯着王琳琅,一边急吼吼地走出红袖阁的大门,一边娇笑着在她耳边嘟哝道,“走,我带你去找我家公子,以解你的相思之苦。”
可是,她的这股得意劲儿,没有持续多久,便如鼓鼓涨涨的气球一般,被一个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人,伸手一戳,戳出一个大洞,噗噗噗地冒着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便瘪了。
高官贵胄们所处的簪花巷,虽远远不及百年世族所在的乌衣巷那般地有名与幽静,但这条巷道,处在繁华的朱雀大街的最东面,与闹市的喧嚣不是太远,却偏偏游离在繁华之外,透着一股别有韵味的超然。
当她们穿行过朱雀大街,即将拐入东面的一条副道之时,一道兴奋的欢呼声,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一道小小的旋风一般,冲将了过来。
“琳琅哥哥,琳琅哥哥,”属于小岚特有的清丽婉转的声音,像是夜莺在歌唱一般,响在耳边。
王琳琅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一个做贵族少年打扮的身影,已近在咫尺。那少年的身后,紧跟着一身异族打扮,身材高大威猛,满头小辫子乱飞的石隧。
小岚兴冲冲地奔到跟前,一把抓起王琳琅的手。男孩子热乎乎的手心,像是燃烧着的炭块,既温暖又热烈,烫得王琳琅,微微地有些晃神。
少年难掩心中喜悦,满脸笑容,心里如同灌了蜜一般,喜滋滋地说道,“琳琅哥哥,我又看到你了。你交代我的事,我每天都在好好练。不信,你问阿狼。是不是,阿狼?”表情之热切,像是急于得到表彰的学生一般。
一脸阴鸷气息,仿佛丛林孤狼的石隧,先是用他那似乎吃肉喝血的侵略性目光,警惕地剜了风三娘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王琳琅有些哭笑不得。当时,将这两个闯了弥天大祸的同伴,秘密送走时,看他们被人欺辱得实在可怜,便将教给了他们一套保命的步伐和拳法。可是,哪里想到面前这个如狼似虎的青年,竟是羯族少主,赵国的太子殿下?而北方大地,此刻似乎正在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五个古代少数民族的压榨之下吧!她在阴差阳错下救了这个定时炸弹式的人物,真不知道是一段孽缘,还是一段善缘?
“是你,是你————”小岚突然脸色大变,用手指着风三娘,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般。晶亮的眼眸之中,射出仇恨的火花,整个人像是炸了毛似的猫儿一般,尖叫一声,露出尖利的牙齿,扑向了风三娘。
“你还我师兄,还我师兄,”他哭喊着,撕打着,完全不复平时的温顺,像是在瞬时变成了另一个人。
王琳琅一个激灵,像是被尖针刺了一下,一些杂乱的记忆,突然涌上了她的心头。
小岚的师兄,是梨花戏园的余弦,他是风三娘在临河时的相好。后来,风三娘匆忙之中撤出临河,返回建康。而用戏曲揭露卢门三角恋情的梨花戏园,失去了主心骨与靠山,成为一盘散沙。在地头蛇卢家,和墙头草黄老板的联手夹击报复之下,一夕之间惨遭毒手。大厦倾倒,里面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多少人零落凋零在污泥之中。
其实说到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自己。若不是为了帮慧和报仇,仿照莎士比亚的《汉姆雷特》,整出《张冠李戴》这一出剧目来揭露卢家,也许梨花戏园还会好好的,不会有人死,更不会有的人生不如死。
“你师兄关我屁事啊?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地攀咬人,你难道是疯狗吗?”风三娘钳制住小岚发狂一般的手脚,眯着眼,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眼,然后微微地一惊,然后脸上便绽放出一抹风情万种笑容,“哟——,这不是小岚儿吗?好久不见了,竟然长得这般标致了?小美人一个啊!”说罢,摸了一下那嫩滑的精致脸颊,还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眉角眼梢,皆是fēng_liú与轻佻。
王琳琅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该死的风三娘,像是一只发情的孔雀一般,倒是无时无刻不在绽放自己的魅力!
“勾引了我师兄,现在还想迷惑我吗?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亏得我师兄到死都没有忘记你!”泪水从小岚的眼角咕咕而下,他愤怒地嘶吼道。
此时此刻,他直觉难受得厉害。师兄死了,到死也忘记不了这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呢?她活得好好地,一身绫罗绸缎珠翠环佩,一如既往地fēng_liú多情,不知羞耻!
亮晶晶的泪珠,在他的眼睛中滚动着,然后,那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落在他的嘴角上,胸前的衣襟上,还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