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鹂妃,只觉耳中轰然一鸣,心中突然一空,万般繁华骤然升腾,再被一道白川豁然砸落,哗的一下,散作一片虚无。
她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珠,张着空洞无言的嘴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刀已经抵在了公输鱼的心口,公输鱼却还是能赶在她之前,比她快一步出手——公输鱼,居然没有中迷香!
公输鱼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鹂妃的脸:确实是令人惊叹的易容术,美得倾国倾城,但现在已是被死亡气息笼罩,再无一丝生机。
她伸手至腰间,闭合了机关。
嚓!木链应声旋折收回,盘作一处,再次成为了一件看上去极为普通的腰间饰物,而它留在美人身体上的那个窟窿,却是再也闭合不了了。
汩汩的鲜血从窟窿里流出,在暗夜里,如一眼黑色的泉,幽幽飘摇,浸透华丽的纱裙,弯弯延伸,漫过森凉的阶石。
蜿蜒的血流,沿着阶石缝隙快速伸展,像是一只不甘的枯手,朝向掉落在旁边地上的一块软搭搭的条状物。
就在那“枯手”即将到达的刹那,公输鱼再次抢先一步,将那条状物捡了起来。
不是他物,正是从鹂妃身体上的那个血窟窿里,被木链极速而猛烈的旋拧之力直接打出来的,身体部分!
这块模糊的血肉中,用特殊材料烙印的天玑星芒痕迹,赫然其上!
早在敌国谍者案被掀出时,胡婆子留下的遗书里就说过:天玑门弟子脊背后心位置皆会有一个天玑星芒烙印,是门主以秘药秘器所烙,沁骨入髓,剜肉也无法去除,只能终身携带,除非是穿透前后心,将胸腔打出一个窟窿。
遂,自从洞悉了大理寺的猫腻,猜到二姨娘尚未真死后,公输鱼便专为行此事而刻意打造出了这条名为“穿骨索”的木链。
任务完成。公输鱼将那血肉模糊、尚带心跳与体温的条状物,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小匣子里,放入袖袋中收好,继而又扶着鹂妃的尸体,让她靠坐在一座灯翕旁。
鹂妃的头颅软软地垂着,像一朵绝美的花,忽地被急雨折断了枝;像一抹张扬的云,忽地被罡风吹散了形;像一对高飞的翅,忽地被利箭射穿了羽。
从滇南国到永成王朝,这名曾经叱咤凤府十年,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搅得整个皇宫与朝野上下不得安宁的风云女子,如今,再也不能用她的天生媚骨和歹毒心肠去迷惑、屠戮任何人了。
想必,她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也未曾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从公输鱼手中逃脱了一次,终究,还是又栽在了公输鱼的手中。
是轮回、是注定,是如何也逃不脱的宿命……
从凤府门前相遇的第一刻便开始对立碰撞的两个人,一个,戛然止步于此,而另一个,亦无半分停歇喘息的时间,只能带着满身的血迹斑斑,继续向前——
公输鱼顾不得处理脖颈处的血口,便着急着从鹂妃的衣袖里翻出了那个西域脂粉盒子,拿在手中,轻抚着盒子上雕刻的独狼头图腾纹样,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她清楚地记得,这盒香粉,原本是在十字街口那个西域男子的脂粉摊点上安静地躺着;被骄纵跋扈的高门丫头射霓拿起,丢掉;被快意恩仇的彩虹女侠救起,放回到摊子上;之后又是如何到了成玦手里,再到鹂妃手里,最后落于她手里?
这盒香粉,走过一条怎样的路,途中经手的每一个人,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很明显,其中最关键的人物,便是成玦。
从昨日到今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如旋风快闪一般,在公输鱼脑中一一再现:
成玦给她看皇宫舆图,让她发现机关暗格里的三根银针,
成玦引她去奉养堂,让她知晓桑嬷嬷与女管事的复仇之事,
成玦在月季花田里与她把酒畅聊,向她吐露心里的愧疚与遗憾,
成玦将她放进随侍队伍里,带她看十字街口那场与西域脂粉有关的热闹……
这一切,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从鹂妃的角度来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鹂妃以媚术迷惑皇帝,在取得了皇帝的信任之后,便将成玦带进宫里来给鹂妃的西域迷香,于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撒进特定的灯翕,助成玦算计皇帝;作为交换,成玦一步步设计,故意留下一个个线索引公输鱼去追查,以此方式将公输鱼送到鹂妃面前,让鹂妃得偿所愿、可以亲手杀了公输鱼。
从公输鱼的角度来看,事情又是另外的样子:公输鱼出手改造灯翕,助成玦算计皇帝;作为交换,成玦带公输鱼入宫,而在此过程中,成玦一步步设计,让公输鱼发现银针、在十字街口的脂粉摊子前尝试西域迷香的威力、看钦天台的那场火祭,就是要以这些告诉公输鱼,二姨娘没死,鹂妃就是二姨娘,且鹂妃手中有能够令人致幻的西域迷香,需提前作好防备。
成玦何意?
究竟是要帮着鹂妃杀公输鱼?还是要成全公输鱼杀鹂妃?再或者,他根本就是谁也没打算帮,只是提供均等的机会与条件,让鹂妃与公输鱼自己来决定,最后到底是谁杀掉谁。
可是,成玦这一步步算到极致的精心谋划,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有微微的响动声从远处传来,斩断了公输鱼深深的疑虑。
她以掌贴地,细察地面的震动,感知到应是大队的车驾。
此时刚过戌时三刻,钦天台那边的宫宴应该还没结束,能于此刻动用大队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