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刚刚成玦将公输鱼从檐上“打落”,是暴露了她,但更是救了她。若非成玦提前让公输鱼摔落进他的洗澡桶里,待武功修为深厚的湛清进得园来,定是即刻就会发现檐上有异,届时,公输鱼必死无疑。
“本王只是为你做好了前半局,也是因了你够聪明,后半局才接得好。你看出了湛清憋着想骂我,便抓住时机助他骂我,讨了他欢心,更是利用了他的武人性子,点燃了他与我硬杠的火,不然,他素来不喜掖奴,未必就会为了救一个掖奴而那么轻易入局……”
成玦享受着二人之间又一次无需言明的默契配合,而公输鱼则是丝毫也不觉得享受。
哼,就你那坏心眼加荒唐德性,谁看见了不想骂你?刚才你究竟是想救我还是想整我,还不一定呢!若真是想施援手,何必用那种极端之法?你倒是豁得出去,我还想要脸面呢!这要是传扬出去,我还怎么继续在帝都混……公输鱼暗暗切齿,因为刚才那一番“中**香、摔落屋檐、倒栽入桶、失忆窒息”的经历实在是不怎么美妙——若非“抱大腿”的那一部分感觉还算不错,稍稍扯平了些,必不会与你轻易罢休!
见她不说话,成玦追问道:“你在想什么?该不会也是在憋着骂本王呢吧?”
哎?你怎么知道的……公输鱼坠着额角一丝冷汗,讪讪地赔笑道:“哎呀,殿下说笑呢!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小人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您呢?呵呵呵……”
听着公输鱼非常假的假笑,成玦知她必是又在心口不一,便斜着眼角夹了她一眼,半含嗔怒,半含宠溺。
此刻公输鱼坐在地上,与坐在竹凳上的成玦有一个高度差,从她的角度看成玦的那斜目一瞥,便是如窥暗夜星河,唯见流云于其间挑角摆尾,美得不可方物,直令她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她心里莫名一虚,忙随手抓了个问题来转移注意力:“殿下,方才见你目送湛清时有一刹失神,却是为何呀?”
听到这个“细致入微”的问题,成玦侧目看着公输鱼,道:“你这一双眼睛倒是贼得很啊,坑里谷里的都被你瞧了去。”
公输鱼盈盈一笑:“坑里谷里的,小人倒是不在意,唯见殿下方才有一丝忧意,怕是因了施救小人之事会给殿下惹来什么后患呢……”
“呵,难得你还会思量这些。”成玦粲然,“后患倒还不至于。毕竟本王的名声早已是狼藉尽毁,闲言再多上一句,也无关痛痒。方才,只不过是,看着湛清他们戎装铠甲威风凛凛的样子,本王忽地想起,小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身披金甲、策马沙场,为我永成守这一方疆土,而如今……”
未说完的话与那粲然笑意一起,慢慢地散在了成玦的唇边,化作了一抹再拾不起的旧日夙念。
起风了。葡萄架沙沙曳动。成玦伸手收了收衣领。虽是夏日,夜风一起,总是凉意绵绵,而他的身子可是禁不起任何寒凉的。
驰骋疆场、为国守土,铮铮男儿哪个不曾有过此等执念?就连公输鱼都曾这般畅想过,何况是身为皇子的成玦。可惜,苍天不遂人愿,这样的身体再加这样的境况,于现在的成玦而言,旧日执念终究成了无法实现的夙念。
公输鱼看着成玦,默默一叹,心尖掠过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微疼,随即一笑尽扫阴郁,接过成玦未说完的话,盈盈道:“而如今,殿下随便洗个澡,轻轻一抬腿,就把这些戎装铠甲威风凛凛的常侍军们耍得团团转了!策马疆场,是可以为国守一方净土,而运筹朝堂,同样也能为民搏一片青天。我命不唯身、不唯运,唯心耳……”
是啊,何愁此身被困,何惧此运不佳,把握好此心,足矣。成玦惊抬玉眸,看向公输鱼。没想到,素来牙尖嘴利、不是欺他就是损他的小木匠,竟也会说出这般能够令他心生暖意的安慰之辞。
他微笑泯然,表示接受公输鱼的善意劝慰,继而开口说道:“说得好,好一个‘运筹朝堂,同样也能为民搏一片青天’。那么,你此番入宫运筹,心里又是在打算着为谁搏一片青天呀?”
哎……哎?!公输鱼愕然:我要说的重点是这个吗?!这条毒蛇,端的是不值得对你有半丝半毫的同情!忆往事、装忧郁,原是为了麻痹我放松警惕,准备审我呢!
她心里磨牙,脸上可是笑得香甜:“嗨!小人可没有殿下那般高远心怀,小人能运筹何事呀?更是无人需要小人搏什么青天。无非就是,小人素来对机关密道甚有兴趣,这几日得闲,便想着到下面探寻挖掘一番,这不,挖着挖着,就挖到这里来了,竟还打扰了您洗澡,真是罪过罪过呀,呵呵呵……”
成玦耐着性子等她诌完,又瞥了她一眼,“小木匠,你的托词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哎?冤枉啊殿下,小人句句实言,哪里就是托词了?我真的……”
“罢了,既你不愿说,本王也不勉强。”成玦微叹了口气,又扫了一眼公输鱼身上的衣服,转而说道,“卷耳的这身衣服,与你倒是担了大用,可惜,终究还是被扯破了。以后不可再穿,免得湛清见了生疑……”
像是为了回敬公输鱼刚刚的“善意劝慰”,成玦轻点辄止,没有继续追问她为何入宫,还赠送了她一个“善意提醒”,但,这“善意提醒”里包含了一个名字,不细察不觉,细察可是大有深意呢——卷耳。
卷耳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