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虞晚还是做到了。
宫人传言，她们还是第一次瞧见自从不再伪装一直都兢兢业业的陛下生那么大的气，咆哮声响彻整个兴庆殿，最终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出来的时候，圣上在后面冷冰冰的扔下一句：“别忘了你答应朕的条件”，也甩袖走了。
又一个月夜，郊外小道旁一座光秃秃的山崖上，虞晚立在那儿，身形似乎已和黑夜融为一体。
崖下，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路边，车帘微微掀开一角，大约是个老者，借着月色隐隐能看见一点闪动的银灰色头发。
他正和旁边一位身着夜行衣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在说着什么。
事态紧急，两人只说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穿夜行衣的男子便一勒马匹让出道来，马车很快扬起滚滚尘土疾驰而去。
虞晚微移了移目光，凝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阿菁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穿夜行衣的男子知晓她在此地，抬头朝上方望了眼，一旁的亲侍见他如此，夹着马匹上前问道：“公子，可是上面有什么东西？”
男子摇了摇头，道：“回吧。”
此人正是赵让，方才坐着马车远遁的自然是逃离京都的孟星河和李管家等人。
他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又想起那晚大雨滂沱，她顶着黑色兜帽现身来找他的场景——
他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女子，平常给人的感觉似乎总是云淡风轻的，没什么会在意的人和事，可同她真正接触，他便明白她究竟是个如何工于心计且让人拒绝不得的人。
他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他悄悄投靠了当今的那位陛下，又是怎样知晓他心中隐藏的那么一点摇摆不定的心思。
她道：“我来与你做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当时惊疑的看着她。
直到她三言两句将其中利害说完，她淡淡道：“如何？既能全了你与孟星河的兄弟情谊，又不会挡你平步青云的路。”
他咬了咬牙，再想了想她轻飘飘说出的那几个字：龙体欠安，点头答应了：“若真有这一日，我答应你会暂时安置好他。”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好像松了口气，于是抬眼看了看面前戴着兜帽的美貌女子，却见她只是淡淡笑了笑：“那么，我便相信赵公子了。”
没料到虞晚找他没过几日，一桩桩一件件，果然大都言中。
他如约藏好心如死灰的孟星河，眼下再按照她给的信送出京都，安排得分毫不差，他甚至都开始震惊于虞晚的能耐，她是怎么做到让一个反叛罪臣的嫡子轻轻松松逃出京都的？
赵让思及此，眼中对她有了些许敬意。
只是仍觉得奇怪，明明他们两个都是黑心烂肠的人。
他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即便坑了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亲缘甚至可能间接害死兄弟都无所谓。
虞晚背负着血海深仇，一颗心早已冷硬成了颗顽石，却一边要洗刷冤屈将孟元往死里打，又一边拼了命的把孟星河摘出来。
不累么？
亦或者这就是情爱？果真让人愚蠢。
虞晚依旧站在山崖上，仿佛成了一座等人高的石头，任风肆虐着卷起身边的枯叶。
阿菁担忧道：“姑娘，我们走吧。”
虞晚似乎没有听见，甚至连站着的身姿都没变一下。
阿菁咬了咬唇，再轻声道：“陛下只说了可以留他一命，但肯定是要把他放在眼皮底下这才安心，您这样偷偷将人运走……”
阿菁等了等，没能等到虞晚开口，又道：“姑娘，就算你这样为了他，可……他总会知道是您和陛下联手要了孟元的命，他只怕……不会领您的情。”
虞晚这才张口，声音远得好似从天边传来：“无事。”
她骗了他许久，侥幸偷来这样一段缘分，已很满足。
阿菁听着这个回答，眼中悄无声息的淌下泪来。
白衣楼主不知何时出现，即使是在这样萧瑟的天手上也照旧拿着一把折扇。
他笑眯眯的：“你和孟元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那小纨绔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他？”
虞晚动了动眼珠，是啊，他有什么好呢？她想起孟星河扬着笑的脸，声声唤她：“晚晚。”
他不够强大，没有权势地位，也不健壮。
只是，除他之外，再不会有人这样纯粹对她，朝她笑得时候，满心满眼只有她。
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