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玫第一次被贺老爷传唤。她跟着来传话的贺孝家的,一路来到贺老爷的外书房。
她一路想着贺老爷找她何事,向贺孝家的打听,这女人嘴严,一问三不知的只给笑。
贺正宏一身淀蓝色轻袍便装,站在书房窗前的长案旁,正低头凝视着案上展开的一副画,一身寂廖萧条的感觉,洒脱无羁的影子全无,竟有些落拓的意思。
见明玫进来,贺正宏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把面前的画往明玫面前一推,什么也没说。
那画上是一个回头而笑的女子。定然是刚刚在奔跑,满头墨发飘舞,嘴角弯着,一嘴扁贝似的牙齿明亮,大眼睛里盛满笑。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
贺正宏看着明玫,颇有几份慈祥道:“这就是六姨娘,你的生母。”
明玫轻轻“噢”了一声,把头垂的低低的看着画像不语。她比较不知道该给贺老爷个什么样的反应。泪眼婆娑还是闷头伤心。
这位之前她想抱的大腿,一直也没有机会抱上。来时路上她还在想,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她该怎么利用,怎么抓住贺老爷这根稻草呢?她想不出来方法。撒娇卖乖捶背揉肩那一套,她自己做起来不得心应手,而这货大概也不会吃她的,并且也太显突兀,贺明璇那一套,倒底并不适合她。
以前,做为一枚不怎么到正房走动的庶女,她常常见不到晚归的贺老爷的身影。大型的节日聚会时,她是角落里的那一个,便是看到他的身影,但满屋人影晃动,贺老爷大多眼风都不会扫到她一下。这段时间以来,除了贺老爷给过她一个玉瓶,说过一句睡前多动的话外,什么互动都没有。
明玫觉得自己真是个得过且过的人。这种情况的造成,除了那些客观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没有积极主动的缘故。人家子女众多,而她只有一个老爹,她不主动往上凑,那人家不认得她都不奇怪。
她曾仔细研究过贺老爷的喜好。发现他喜欢五小姐的最大原因在于那妞泼辣,什么话都敢说,似乎什么事儿都敢做。
明玫觉得,或许她也可以直抒胸臆一回?
只听贺老爷看着她幽幽道:“你竟是和她无半分相像。”
那画上的女子是不像她,明玫皱眉:“可也完全不象五姐姐呀?”
贺正宏奇道:“你的姨娘,和你五姐姐有什么关系?”
“可府里传说因为五姐姐像六姨娘,爹爹才偏宠五姐姐的。”
“偏宠?怎么,你觉得我宠你五姐比较多,冷落了你么?”
明玫窘,就算她是有这样的心思,可被个还不太熟的人当面说在争宠,她那颗曾是自强自立女青年的心还是觉出小小的羞辱来,她还是需要再适应。她抬起头来声音略硬道:“我比较在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闲话传出来。”
这明摆着不是很奇怪么,不是关于六姨娘的事被封口了吗?府里下人不都见过六姨娘吗?为什么偏有这样的话传出来?让被宠坏的贺明璇心中不爽,时时找自己麻烦。
贺老爷听了,眼神闪烁地看着明玫。这丫头的小脑袋瓜里,果然有在琢磨着些什么呢。
但明玫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不快,贺正宏训道:“父慈子孝,家宅和睦之道,你不懂么?竟然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
“父慈子孝不是父慈在前么?”明玫嘴快地反问道。
贺正宏着恼了:“小孩子家家的,牙尖嘴利有什么好?不讨人喜欢,没有一点规矩......若非因你,六姨娘如何会死!”真是越说越生气啊。
...竟然怪她!
“六姨娘难道一个人会生出孩子来?要怪该怪爹爹自己才对。”你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产物,凭什么怪别人。
贺正宏真恼了:“你才多大,就懂这些个?还大言不惭胡言乱语,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爹爹要懂规矩,府里就不会有这么多姨娘了吧?话说你的姨娘数没有超标吗?欺瞒主母,私纳□算不算没规矩?我还奇怪御史言官为什么不参爹爹,是爹爹身份不够人家懒得费唾沫呢,还是爹爹手段高明暗箱操作的太历害堵了谁的嘴。”
贺正宏大怒,青筋直跳看着贺明玫。这贺府里,谁敢给他倔头啊。那几个儿子个个听话懂事,只一个小五闹腾些,也是他一瞪眼就安静下来的。竟有这么个孽障,没有轻重不知死活地敢跟他猛呛。
他直忍不住想打人。可是打女人贺老爷还是做不到的,没品也有个下限,别说女儿,儿子他也没打过啊。
偏明玫就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看着他。那不闪不避的眼光直瞧得贺正宏火冲脑门儿,眉须皆张。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贺明玫的后衣领,就那么把她提溜了起来,直提溜到眼平齐的位置才停下。
贺明玫忽然脚就离了地,大惊之下手脚齐动一阵乱挣,直扑腾得如一直待宰的鸡一样,可惜徒劳无功。等再升高些,她倒不敢挣了。
贺正宏看着被举在眼前儿的小女儿,在空中果然老实许多,却也只有微微地紧张,目露警惕地看着他,似乎在考量着他会把她怎么办。那张小嘴倒也不喷口水了,不过糟心的是她那样子看起来也没有多害怕。
她还是不怕他。
贺正宏有些损败,又不能真的把她在手上挥舞几圈然后摔出去,便欲怒斥几句以示威摄,就见贺明玫缓缓举起手里的画来,遮住了自己的脑袋,挡在了他的面前。
画面上,那女子灿笑开怀。
贺正宏盯着那画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