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的戏是一场接一场,鞭炮声、锣鼓声、众宾客笑声,哄哄闹闹的一遍。忽然锣鼓声铿锵一声重响猝然停下,台上撤下案台座椅,齐润之牵着迟娜菱的手缓缓走上台去,接着迟月楼和齐润峙的母亲齐夫人也上去了。原来他们准备的是西式订婚典礼。齐润峙着一身黑『色』西服,迟娜菱穿白『色』婚纱,订婚典礼正式开始,台下的记者不愿放过这最精彩的机会,闪闪镁光灯噗噗闪过不停,一对璧人真是珠联璧合、风光无限。/p
秦苕昉一夜未睡,此时晃晃悠悠来到院中,立在一排矮杉树后面。树影婆娑,一溜一溜的清风吹过她的面颊,面颊溜过冰块一样又冷又痛。/p
大概是发过订婚誓言了,在一遍欢呼和鼓噪声中,齐润峙和迟娜菱接过身边侍从酒盘中的酒杯,相对而立,喝了交杯酒。两人端着酒杯走下台来,给众宾客敬酒了。杯盘交错,光影回旋,也不知道为什么,齐润峙忽然倏地一转身,回头一眼就看见杉树后的秦苕昉。此时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眼又黑又深,静若深潭,蒙着雾气一般隔离着,却又冷又坚,那样决然地看着他,直看得他的一颗心惊慌失措、无处可逃,狼狈不堪。/p
“——苕昉。”他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喊出声来,只是微微的一个口型。/p
迟娜菱已经走到前面,一回头看见齐润峙落在身后,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痴了一般,她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看见秦苕昉,不由脸『色』一沉,喊道:“齐润峙!”/p
她这样一喊,一边的迟月楼回过头来,也一眼就看见杉树后的秦苕昉,脸『色』一变,道:“润峙,你怎么了?”他明知道他是因为秦苕昉。/p
那一刻,秦苕昉已经站立不住,她颤巍巍扶着树身,整个人的重量都支撑在这一只手上。为了支撑住身体,她死死抓住那棵树,微凉的树皮那么粗糙,因为用力,粗糙的树皮络得她手心生痛。/p
齐润峙被迟娜菱拉走了,衣香鬓影,杯盘交错,哄哄闹闹的声音轰鸣在耳,犹如重鼓。秦苕昉意识越来越清晰、坚定——这里呆不下去了,她只有走!回千灯镇去。/p
秦苕昉越过人群,『迷』『迷』糊糊从迟府出来,身后的鞭炮声,锣鼓声,哄笑吵闹声一点点都远去了,秦苕昉竭力要抛开的一切都渐渐远了去。她一个人毫无奈目的走在大街上,无边无际的路遥遥地走下去,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p
那天,她和齐润峙面对着面,——苕昉,戴上了这块齐家祖传翡翠玉,你就是我们齐家的儿媳『妇』了。她擦了淡淡的蜜桃『色』花香粉,满面娇羞嫣红……/p
——苕昉,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带你回吴镇,让我娘见见你,她一定会喜欢你……那声音犹然在耳,如此清晰透彻。这一切到现在只是一个滑稽的玩笑。/p
秦苕昉这样无边无际地走下去,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前面横着一条江,滔滔江水,汩汩不尽。原来她走到了路的尽头,原以为是没有尽头的苦,在这里要停住了。江河茫茫,江风刺骨。秦苕昉才从病中出来的人抵挡不住,天『色』渐渐晚了,她却再也没有走动的力气。刺骨的风一点点浸入她的身体,她不觉缩着胳膊,蜷缩着坐到江边。/p
江风越来越大,一浪一浪的江水被风席卷着冲撞上岸来。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寒气直『逼』她体内,她抱紧身体。噼噼啪啪一阵雨水击打声,是下暴雨了,她站起来,跑向江桥下去避雨。/p
雨越下越大,秦苕昉躲在桥墩下,却难挡刺骨瑟瑟江风的阵阵寒意。白绳子一样的雨水抽打在江面上,溅起一遍水雾,白茫茫的水雾无边无际。阻在她眼前的只有绝望,——今生今世大概在今天就完了,秦苕昉不免自嘲得笑:“也好也好,结束了也好!只是,爹,苕昉不能见你最后一面了!”/p
到半夜,秦苕昉终于支持不住,身子渐至麻木,疼痛消失了,什么都将消失……/p
第二天早上,雨虽然停了,却是个阴晦天气。朱启盛一早起来,怏怏地坐在柜台前,黄龅牙给他买的豆浆油饼他也没有吃。/p
“师父,你这是不是病了?/p
朱启盛一双眼瞪着黄龅牙,片刻才说:“黄龅牙,你喜欢个女孩子没有?”/p
黄龅牙笑笑说:“师父,人家姑娘一看见我的牙就跑了,我哪敢喜欢人家啊!”/p
朱启盛又问:“黄龅牙,你说秦苕昉此时一定很伤心吧,哎!”/p
“师父,我说呢,原来你是为秦姑娘啊。”黄龅牙眼珠子一转,调侃他师父道:“可是秦姑娘喜欢齐润峙,不然,您或许有机会。”黄龅牙其实也对朱起盛的独特身体有所知道,只是不敢随便说,怕挨打。/p
“别打岔,我是问秦苕昉现在会怎样?”朱起盛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黄龅牙的狡诈和圆滑他又如何不知道,他只是装傻保持着他做师父的尊严,这样两师徒对朱起盛以前太监身体的事情保持一直的沉默,他们对这件事情也算是有默契了。/p
黄龅牙翻着白眼说:“能怎样,伤心呗!”/p
“是啊!”朱启盛道:“黄龅牙,我今天心神不定,不想开门,不如我过江去赌馆赌一赌手气。”/p
黄龅牙不假思索道:“又去上次那个恒运赌馆?您上次手气那样背。”/p
“呸,老子还没有出门,你就说丧气话。”朱起盛一听,立起身子来。/p
黄龅牙害怕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