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出身明明是极高的,和高华崇高天文他们不相上下,只因幼年失怙,竟落魄到这般田地。这也都罢了。就因为他出身高,却没有靠山,徒遭了许多人白眼,那些人不敢对风头正健的高家子弟稍有忤逆,便将满腔嫉恨的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而其他高家嫡系子弟又嫌他穷酸,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这般窘境,纵是有高家这道护身符贴在身上,又能救他几分?他总听人说那位真正的高展明是如何清高倨傲,可如今对他也有了些感同身受的怜悯:只怕他分明活的小心卑微,却不得不假装高傲坚强,才能令人对他有所忌惮,不敢肆意侮辱吧!
高展明好容易找到了自己所住的香兰苑,走了回去。他的住处就在高天文、高华崇左近。
高展明刚进屋没多久,外边突然有人敲门。他走出去开门,只见高天文站在门外。
高天文手里捧着一个食盒,道:“君亮,我差人做了些你爱吃的桂花酥,送来给你尝尝。”
高展明正欲道谢,却见高华崇搂着韩白月从曲径那头走了过来。高展明看见韩白月,不由一怔:韩白月并不是高家嫡系的子弟,按理说,他的住处不该在这一片才是。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高华崇和韩白月的关系已是大白天下,这学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华崇出入哪里都带着他。
高华崇见高天文与高展明站在门口,冷笑道:“子艺堂兄和君亮堂弟当真兄弟情深,白天在学堂里说了一天的话,到此时还难舍难分。”
高天文道:“我请人做了些桂花酥,拿来想请君亮吃。子辉和玉桂要一起尝点吗?”
韩白月道:“不必了,子艺兄为君亮备下的一片心意,我们怎敢染指?怕只怕君亮也不肯赏这个光,那才叫子艺兄伤心了。”
高展明不解道:“我为何不肯?”
韩白月冷笑:“辜负别人,不正是君亮兄的拿手好戏吗?”
高展明一怔,不知他此话从何而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高天文无奈道:“玉桂,你这又是何必?都是亲戚兄弟,往日的恩怨,过去便过去了,何故还要这样夹枪带棒地说话?”
韩白月挑眉,面带笑意,眼神却十分不屑:“子艺兄说的是,过去的恩怨都过去了,君亮既然已向我们赔了不是,我也只能不计前嫌——我若敢有所计较,岂不是也要被君亮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一番,说我与那为非作歹的流氓盗寇同流合污?这样的罪责我可承担不起。”
高展明听了此话,非但不恼,反而笑道:“不知愚弟在玉桂兄心中是否也是龙章凤姿,惊才绝艳?”
韩白月一愣,明显露出了鄙夷的神情,鼻孔朝天地嗤笑高展明的不自量力。
高展明在府中养伤的时候,曾向引鹤打听过宗学中的人事。韩白月和高展明的事情,他也是那时候探听得知的。他还听说,韩白月曾做过一件十分有名的事。一年前教授曾布下一桩功课,让学中子弟挑选一篇自认为近百年来最好的文章加以解析。大多数的子弟都选了前朝儒士的文章,也有不少人选了当朝大学士苏瑅的文章,还有那有心的,选出安国公或其他高氏前辈的文章溜须拍马。而最令人吃惊的是,韩白月竟然选了一篇高华崇十四岁时所作的文论说是前后三百年无可超越的文章,并夸赞高华崇为人龙章凤姿,惊才绝艳。这个马屁简直拍到了天上,事后虽然没人敢当面打趣韩白月和高华崇,但是私下里却当作笑话传了好几个月,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引鹤虽然不曾听高展明谈论过此事,却从别家少爷的陪读小厮那里听来了这个笑话。
高展明笑道:“愚弟亦有自知之明,我不过一介庸俗之人,怎敢称什么龙章凤姿?子辉堂哥文采过人,在玉桂兄眼中自然是惊才绝艳,我又怎敢与之相提并论?同样,今日有人对愚弟出言不逊,愚弟才回言讽刺。玉桂兄和那人又怎会是一丘之貉?玉桂兄说了这样的话,并非批评愚弟,而是在自贬啊。”
高天文对高展明投以赞许的目光,而高华崇则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时不时皱一下眉头。
韩白月被他反将一军,也只恼了片刻,旋即又笑了起来:“你病了这几个月,口齿倒是伶俐了不少。罢了,我不与你逞这些口舌之快,我正好是有正事要寻你的。”
高展明不由奇道:“什么正事?愿闻其详。”
韩白月道:“你先前的一番话,令我也颇多感触。也许先前的事情,是我们对你有所误会。我心中不安,因此想寻个机会大家坐下把话说开了,兴许误会也就化解了。正好再过一个月,就是端午。二爷已禀明宗正,到端午那时,学里休三天,二爷做东,请我们这些学中子弟一同乘龙舟泛御河。我思忖往日二爷对我们这些同侪照料颇多,我们也少不得整两桌齐整的酒席,请几班歌姝舞姬,回报二爷。这就是个机会,不知君亮兄意下如何?”
高展明面上不露,心里却震惊极了:呵!高华崇要请全宗学的子弟游御河泛龙舟?简直好大的手笔!他忙道:“玉桂兄说得极是。”
韩白月轻笑一声,道:“那便说定了。此事由我料理,你多出些份子,为全学堂的兄弟们备几件礼,我也好在席上多为你说两句好话,兴许就能化解众人对你的误解。不知你意下如何呢?”不等高展明回答,韩白月接着道,“我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