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速之客(一)
守礼呆了一会儿,便垂头丧气地跟在陆沉明身后,朝炊烟升腾处慢慢走去。他比陆沉明高半个头,此时看起来,陆沉明却俨然是他的长兄一般。
越走,鸡鸣狗吠之声就越响,守礼尚可,陆沉明曾在黄粱枕中闭关两个多月,算起来在瘴岭中的日子实在不短,因此倍觉这乡村人烟可爱起来。
穿过几畦农田,时值初冬,田间一片萧瑟,陆沉明和守礼走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便见到一排掩映在几棵老槐树后面的篱笆栅栏,此时天色尚早,栅栏门还紧闭着。
这矮矮的篱笆对陆沉明二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一跃就过去了,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又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娃娃,手里拿着半截红薯,傻呵呵地瞪着陆沉明。
“小朋友,”陆沉明尽量亲切地问,“请问,韩立人家在哪里?”
噗。
陆沉明头一偏,于是那只飞来红薯就不偏不倚砸在了陆沉明身后,守礼的脸上。
“呜哇——”
守礼尚没什么反应,那小娃娃却大哭着跑走了,边哭边喊:“狼狗来了,狼狗来了,妈妈——”
一时间,就像谁放了一挂几千响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各家各户的门都猛地打开了,里面跑出各式各样的人,手里拿着铁锹锄头,脸上带着气愤和惊惶错杂的神情,都扯着嗓子问:“狼狗在哪,狼狗在哪里?!”
陆沉明二人完全摸不清楚状况,呆呆地立在土路中央。
直到那扔红薯的小娃娃拽着母亲的衣角,在人群后喊了一声:“妈妈,他们是狼狗!”
于是几十把农具就要把陆沉明当荒地给开垦了,陆沉明连忙大喝一声:“慢!”
望着气势汹汹的农人们,陆沉明无比委屈地道:“我哪里长得像狼狗了?”
顿了顿,更加委屈地道:“长得丑也是我的错?”
守礼默默地在身后补充道:“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陆沉明转身,把那尚糊着小娃娃口水的半只红薯塞进守礼嘴里:“你闭嘴。”
“咳咳,咳咳咳……,我看,他们可能不是狼狗嘛。”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村长来了!”
“村长!”
人群很快分出一条路,一个非常符合村长形象的,穿着麻布衣服,干巴瘦的老头,戴一顶护耳风帽,抄着袖筒,慢悠悠地走了出来,道:“后生仔,你们从哪里来?来我们这偏僻的韩家庄来,干什么呀?”
“我们找个人,”守礼快嘴地道,陆沉明要拦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找一个叫韩立人的人。”
村长愣了愣,似乎“韩立人”三个字是某种定身咒,把他给定住了。
下一秒——
“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狼狗!”
“疯狗!”
“打死狼狗!”
陆沉明拖着还在发懵的守礼绕着韩家庄跑了一个马拉松的量。
在鸡飞狗跳的追赶中,在孩子们热情投来的臭鸡蛋和烂番茄中,在守礼吱哩哇啦的惨叫声中——对于那守礼来当挡箭牌这件事,路沉迷是丝毫不内疚的——倒霉催的陆沉明边跑,边扯着嗓门跟愤怒的村民解释。
“我们不是狼狗,是人,如假包换包退包运费的人啊!”
“我们根本不认识韩立人,有人让我们来找他的!”
“我不能停,停了你们会砸死我们的!”
“砍死也不行!”
“我们是大大地良民啊父老乡亲们!”
陆沉明简直要跪地喊冤了,这一团糊涂的,叫个什么事啊?
其实还得怪守礼的大嘴巴。自打那小娃娃扔了红薯之后他就觉得这村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正打算先糊弄过去,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百里内唯一有活人聚集的地方混顿早饭,守礼就把底全兜给别人了。
哥们,下次咱们不这么缺心眼了行吗?
一直追到了所有扛锄头铁锹的村民都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那臭小子太能跑了。”
陆沉明这还是拽着守礼,总不能把这小子留着给村民过年包饺子馅,要是陆沉明一个人,套他们个十圈八圈完全是小意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最后,村长韩放问道。
守礼又要说话,被陆沉明狠狠瞪了一眼,道:“我们是他的远房侄子,家里闹灾荒没活路了,我爹让我们来投奔远房表舅。”他说完,心中还有些忐忑,心想若韩立人是个汉奸,自己要不要把关系撇得再清一点。
“你们俩,是俩兄弟?是……韩立人的侄子?”韩放瞪着昏黄的老眼珠子问道。
陆沉明连忙正气浩然地点了好几下头,心中惴惴然。
“你们,真是韩立人的侄子?”韩放又问道。
陆沉明这回的头点得有些迟疑,心里祈祷这韩立人可别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坏事。
韩放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挨个摸了摸两人的脑壳,忽然老泪纵横:“老天有眼啊,立人,你有后了啊!”
不少人都呜咽起来,陆沉明和守礼站在中央,好不尴尬。
过了半晌,守礼惴惴地道:“韩立人,呃……我舅舅他,是死了么?”
韩方老眼一瞪:“死了?哼哼,死了还比他好些呢!”
“那究竟……”
“他呀,被那些狼狗抓走了!”韩方悲声道。
“狼狗?”
“就是东氓山三山洞里面的那伙贼人!”有一持鱼叉的青年忍不住气愤地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