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
“一战结束后,人们不再喜欢他的电影了,因为他创造的那些梦想与那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就如同骈拇枝指般的不合时宜。他的电影公司倒闭了,胶片卖给了塑料厂,他成了蒙帕纳斯火车站的一名玩具贩售商。虽然很多年后,当那个国家从战争的创伤里恢复过来时,人们又开始重新审视他的作品了,可是他自此之后却再也没能拍出过一部电影,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是在友人和社会组织的接济中度过的。而我的母亲,她最后面目全非地死在了一栋冰冷的大楼里。所以,你看,我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这么凄惨的理想主义者。”他将手臂绕在我的肩上说。
我们安静地看完了那部电影——小男孩和他的伙伴终于找到了那棵橡树,可惜他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神谕。有可能那根本就不是他们要找的橡树。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地球没有毁灭,小男孩成了他自己的英雄。盲女在一个春天的梦里见到了一片矢车菊,它们果真如同人们所说的那么漂亮。老猫想要抓住的那只鹦鹉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飞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它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我们也在一支安宁的曲子里相拥着睡去。夜色倒映在我们面前的高脚杯里,香槟色的月光静静地飘摇。
次日清晨,我差不多做好了早餐,杨康才打着呵欠从沙发那边走了过来。他含混地跟我说了一声“早”。我对他笑了笑,一边翻了下平底锅里的玉米卷。
他趴在餐台上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干嘛?”我疑惑地看着他。
“这还是第一次吧?”
“什么第一次?”
“我们昨天晚上居然就那么抱着睡了一夜,什么都没做。”他笑说,“我们不会已经变成那种没有性生活的老夫妻了吧。”
“你只是老了而已。”我斜了他一眼说。
“嘿,别太得意,你也只剩下三年的好时光了。”
我没搭理他。过了会儿,我将玉米卷和芝士酱盛在盘子里,不动声色地问说:“你觉得,我们像夫妻吗?”
他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父亲应该不会接受一个在公共场合大谈男人和性话题,并且被全上海的男人用私|处问候过的女人吧?”
“应该不能。”他笑说。
“我也不能想象那种被圈养的生活。”我将早餐和咖啡递给了他,“最后我们说不定会各自结婚,就像你生日时我们看过的那部电影一样。然后,我们每年说不定也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喝一杯咖啡,看一部电影,一起度过一个孤独的夜晚。”
“这还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他啜了口咖啡说。
10月中旬,方路扬回来了,带回了半箱的胶片,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手信。
只半月后,夏安也从上海回来了。她说母亲已经康复,现在正在家中静养,一位可靠的伴侣常伴左右,她也得以安心回来北京整理书稿。
她回来的当晚就去找方路扬了。不过她说自己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便让我陪她一起去。我按下那扇门的门铃时,她紧张的像是一个站在演讲台上的小女孩。然而门打开时,她却彻底地僵在了那里。方路扬同样僵住了,神色懊悔而窘迫,就如同一个被抓到现形的出轨的男人。而他的身后也的确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是消失了整整四年的林佩瑜。
这种尴尬的气氛持续了足足有十秒。直到林佩瑜十分识趣地去卧室回避了,方路扬才颓丧地向我们做出了解释:“她跟那个男人分手了,那男人抛弃了她。她怀孕了,现在很脆弱,情绪非常不稳定,我不能抛下她不管。”
夏安像是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看着方路扬说:“方路扬,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x。”
她说完这句话就快步离开了,我连忙撑起雨伞追上前去。她在我身前大步地向前走着,我举着雨伞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地追赶。她走的实在太快,我几乎跟不上她的步伐。
晚风将秋天的余烬吹进伞底,我缩着脖子打了个冷战。明天开始就是冬天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亚伯兰和橡树的典故出自《圣经.创世纪》:永恒主对亚伯兰说∶你要离开你本地、你亲族、你父亲的家,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去...亚伯兰带着他的妻子撒莱、和他兄弟的儿子罗得、连他们在喀兰所积蓄的一切财物,所得的奴婢,出了喀兰,要往迦南地去...亚伯兰经过那地,到了示剑地、神谕笃耨香树(或译∶橡树)那里。当时迦南人在那地。
乔治.梅里爱:法国早期导演,其信息杨康介绍的已经十分全面了。因其在做导演之前是魔术师,所以其导演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幻想类,并且运用了大量的特技。《月球旅行记》(1902年)是梅里爱现存影像中最著名的作品之一。观片地址如下:_
另有关于梅里爱晚年生活的电影《雨果》(2011年):
顾小曼这段话对应杨康生日时他们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