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已经停歇,荒原一片银白的宁寂,我骑在马上疾驰,风迷乱着我的长发,刀割一般刺痛着我的肌肤。
这一切均不及心中的痛,那丝丝脉动的痛意锥心彻骨,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我离别了野离部落,秦默离开以后的那个黎明,野离部落的人找到了我们,把穆勒齐格交给他们之后,我就向野离公公婆婆告辞离开。
老人知道我们之间必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百般挽留不住,只好恋恋不舍的送我离开,阿默哥哥不见了,阿笙姐姐也要离开了,穆勒齐格哭哑了声音,哭红了眼睛,可是离去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回头。
正如人生的许多抉择,纵使你百般懊悔纠结,却终是回不去了。
不知不觉竟在一路寻找秦默离开的方向,沿着白马疾驰的路径,一如当日他从长安城追踪我时细细寻找着他曾经滴落的血迹。
可是黎明后才缓缓停歇的暴雪逐渐掩去了他的踪迹,那殷红如梅花的血滴竟渐渐不可寻觅,当一点痕迹也杳无的时候,我提着马儿的缰绳静默在雪原之中,久久伫立。
天地白茫茫一片,那个曾经给我带来灭顶之灾又对我百般呵护的俊朗如风的男子再也寻不见踪影……
冰冷的泪花儿泉涌而出,滑过面颊,滴落在雪地上瞬间而没,就如同雪后的荒原淹没了他的蛛丝马迹。
即便是仍有印记可以找寻,我也没有勇气再追踪下去,那一刀倾尽了我的全力,飞刀扎得那么深,他受伤之重可以想象,在这滴水成冰的荒凉原野,秦默,即便他是可以匹敌千军万马的西域战神,又如何可以活得下去……
族人们都不在了,我曾经的男人展若寒不眠不休的追捕着我,顾南风为了救我生死不明,现下我又重创那个让我恨了又爱了的秦默,若是没有这个腹中的孩儿,在这个世上真的已经没有我存在的意义。
曾经向娘亲承诺不再哭泣,可是诺言擦拭不去心碎的泪滴,任荒原的风带走咸涩的泪,只余下心底血淋淋的伤口,咬咬牙狠狠挥起一鞭,马儿迈开长腿沿着西去的路线疾驰而去。
我没有别的选择,逃离长安的时候顾南风说会在迷月渡等我,秦默说在清剿迷月渡的战场上会再见到我,也许这两个男子在这个世界已经都不复存在,但是那里却成为我唯一的希冀。
疾驰在雪野上,一路向西,冰雪渐逝,风餐露宿,一晃已经十几天的行程,除了迷月渡的马帮,天下再大也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已经穿过的草原今冬暴雪来得早,野狼谷的狼群集体迁徙狩猎,所以经过野狼谷的时候并没有遇到成群的胡狼,过了野狼谷就是流沙坳,穿过流沙坳和佛手峰就是顾南风的马帮聚集地迷月渡了。
在流沙坳我做了短暂停留,这是我在长安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流沙坳的冬季格外的荒凉,荒芜的绿洲和烈火过后焦黑的土壤已经杳无人迹。
牵着马儿在我和娘亲生活过的地方缓缓游走,那绿洲中四处游荡的牲口,帐篷外袅袅的炊烟,族人们亲切的笑容,娘亲慈爱的面孔,仿佛都还历历在目。
“娘亲,云笙回来了……”我轻轻默念着,在沙土堆处坐下来,握起一把被烈火焚烧后焦黑的黄沙,沙砾自我的指缝之间流逝而去,正如我把握不住的欢乐时光。
把头伏在自己的双臂上,我在凉凉的风中坐在曾经称作为家的地方,不一会衣袖就已经湿透,娘亲,是云笙的任性为你们带来灾难,就让云笙在你的怀中再放纵一次……
“娘亲,我杀伤了他,他也许已经死在荒原里,娘亲,云笙尽力了,可是为何心中却这般的疼痛……”在这无人的荒芜家园我放纵自己失声痛哭,那一刻连苍凉的日光都默默隐匿在云层之后,只有清冷的风拂动着我的发丝,像娘亲温柔的手。
这一场泪雨滂沱的痛哭终于让我胸中那锥心刺骨的郁结消散了一些,擦干眼泪,头脑清明了一点,刚刚起身却一口酸水吐了出来。
强抑着这突如其来的恶心,我打开包裹找出了冰冷的干粮,青稞面的饼子干硬而粗粝,把它掰成碎块,一块块送进口中,就着水囊中的冷水勉力吞咽下去。
抚摸着还未显怀的小腹,轻轻呢喃,“这里已经荒无人烟,莫怪娘亲,乖孩儿,我们先填饱肚子,到了迷月渡娘亲再找些好吃的来。”
自从察觉有了这个孩子,我更加慢慢懂得了娘亲,她本是中朝富庶人家的女子,在如花的年龄被爹爹强掳了来,爹爹那是已经年近四十,又是一介草莽出身的沙匪,性格粗鲁,脾气暴躁,她对爹爹何来的感情?
只不过后来生下了我,这颗心就一直放在我的身上,这个沙匪的女儿便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有了女儿在身边,背井离乡,生活的窘迫,西域的苦寒对于她来说均能安之若素。
这个孩子的存在让这种与生俱来的母性在我的身上一天天复苏,我可以不去计较他的父亲是谁,只知道他是我血脉相通的孩儿,在我的身体内一日日成长,终有一天会对我展开天真笑靥,稚嫩的轻唤我一声,娘亲。
往事已矣,逝去的族人娘亲,别了的王都长安,一见钟情的将军,错爱的两段孽缘……
我整束上马,从此赫连云笙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为了告慰在天国的母亲,更为了我身上这一分珍贵的血脉。
马儿绝尘而去,飞腾的四蹄卷起寂寞的黄沙,打破了那一刻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