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古董商人进来,欧阳康还没开口问话,那人先自笑道,“小的是奉命来给公子府上修园子的,不知要何等样式,几时要,只管把图纸交给小人就是。还有一应家私用具,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请罗列出来,如果没有,那小的就自己看着办了。”
好……好大手笔!欧阳康还没回过味来,可钟山却是代欧阳康答应了,“那就麻烦裘老板了。”
裘老板乍一看钟山,还没认出他是谁来,可多看两眼,却是喜上眉梢,一揖到底,“既然庄……管事的在此,日后还请方便的时候容小人登门求教。”
唔,欧阳康猜出几分了。
庄御史是古董行家,钟山必然也不会差,至于这古董商为何会心甘情愿出大笔银子替他修宅子,只怕是有什么要求于苏澄和他那几位好友的。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
眼下太平盛世,古董行当当然看涨。有时一个行家的几句话,就是几千两银子的差别。那么裘老板的这份礼,欧阳大少收得心安理得。只是有些自惭形秽,要是自己也会鉴定古董多好?眼下连自家的下人都不如,真受打击。
钟山瞧出他心事,忙道,“大爷何必妄自菲薄?就凭您跟着苏先生学那装裱手艺,日后还不怕有人捧着大把银子求您?”
欧阳康不解。
钟山侃侃而谈,“您学的这门手艺用在书画装裱上只是最次,一些古董书画要揭裱。可不就得请到苏先生这样的高手?而老书画多半会有毁损,这就还得修复,若是修复得好,一副原本不起眼的旧书画可能瞬间就价值千金了。还有些高手,在揭画的时候截一半留一半,再修补完整,这岂不就从一张画变成两张?更有甚者,能从一张画上拓下两到三张来,这又该价值几何?”
欧阳康听得目瞪口呆。他前儿刚试着装裱出一副画,心里得意,可苏澄却笑话他道,“你这才学到哪里就沾沾自喜了?先说好,我可是收徒弟,不收装裱匠的。你要是将来沉迷于此,可别怪为师对你手下无情。”
当时欧阳康还觉得奇怪,他就算是学会装裱,也不至于沉迷于此吧。可眼下听钟山这番话,沉迷也是有理由的。
巨额财富面前,谁不动心?
不行。不行!欧阳大少忽地警醒,家里已经有一个成天钻钱眼子里。想着发财做生意的了,他可不能再这样了。
对了,还有旺财!
天都黑了,想起那个可怜的小东西饿了一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欧阳家长坐不住了。把修屋事宜交给钟山,他偷摸去厨房捞出半只肥鸡,悄无声息的往后院鸡笼处摸去。
可还没走近。忽地瞧见有个小小的黑影从围墙后头的荒原里躲躲藏藏的摸过来,欧阳康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嚷起来,可仔细一看,他纳闷了。
那不是个小孩儿么?这是谁家的熊孩子?怎么这么晚跑他们家来了?是不是迷路了?
好心的欧阳大少怕吓着人家孩子,想走近些再问个究竟。
可忽地瞧见有人先他一步到了鸡笼跟前,正指着那小东西骂,“别以为我给你送吃的来就是原谅了你,偷东西是不能被原谅的!你今晚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别想着进屋烤火去。喏,别说我不管你,有这床被子给你挡着风,你也冷不到哪里去了。记得要在这里深刻反省,知不知道?”
欧阳康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起,他家沐姐儿,就是这么嘴硬心软。
等给旺财收拾妥当,女孩这才离开。走到半道,忽地给欧阳康捂嘴劫住。念福吓了一大跳,待扭头看清是他,顿时就打了一拐子过去。
欧阳康忍痛皱眉把她拉低,躲在矮墙后头,指了指那个小孩的方位,念福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的伸手摸摸欧阳大少的胸口,吐舌表示歉意,忽地又想,他不声不响吓自己一跳,干嘛要跟她道歉?于是沐姐儿又骄傲的仰起下巴,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
女人,真是善变!欧阳康横她一眼,两个家长一起并排蹲着看戏。
就见那小孩看看左右无人,猫着腰慢慢走到鸡笼旁边,揭开了棉被,又伸手打开笼栓,把旺财放了出来。
小狼崽子似是跟他挺熟了,很亲热的舔了舔他的手,然后转身跑开,工夫不大,又从厨房里叼着一只晚饭剩下的馒头蹿了出来。
那小孩从它口中接过馒头,摸摸它的头,把馒头掰开,自己拿一半,另一半拿去喂它。可旺财才被念福喂饱,拱了拱小孩的手,示意它不吃,可那小孩却只吃了半个,把另半个馒头收进了怀里。
念福看得大为惊讶,小狼崽子他们已经喂了许久,基本摸清这小东西的脾气了。它虽然不怎么咬人,但并不是很好亲近的。除了两个正牌家长还有小时候照顾过它的墨云,它几乎从不对旁人假以辞色。关耀祖已经拿吃食诱惑它很多回了,旺财都是东西照吃,却从没舔过关公子的手。它怎么就悄悄叛变了?还跟个小孩子这么亲近?
小孩子吃完,意思要走了,旺财很聪明的钻回鸡笼里,示意男孩把它锁上。
这吃里爬外的小败家子,还学会耍心眼了!
念福想冲出去揍狼了,却给欧阳康拉住了。
你想干嘛?
才一转头,却不妨欧阳康迎上来似是想说些什么,两人正好撞了个脸对脸。
于是,念福就觉得自己的唇擦到某个温热柔软的东西。
时间,似乎就一瞬间这么静止下来,连心也不会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