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颂兴话音落下,一直绷紧了脸,肃容端坐的慕太后神情松动,淡淡倦意从双眸中透出。她心下明白,今夜这出戏已近落幕。
随侍的陆嬷嬷很是体贴地上前,附耳低语:“太后,子时了,您看是否回帐安寝?”
自桑、洛被灭后,慕太后心火郁结,常难入眠,经这半宿折腾早已撑不住了。顺着陆嬷嬷的话,她扩袖一扬,道:“看来,此事一时半会儿是查不明白。哀家就不陪着你们耗了,待有结果,皇上差人说与哀家听听便是。”说罢,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刮给皇后,起身扶着陆嬷嬷的手,在一片恭送声中,缓步行出御帐。
宁昱晗单手轻托,将屈膝作礼的武茗暄扶起,拉回身旁坐下,不愠不火地道:“且不说谁做了这等害人之事还会将罪证留着,就说安昭仪中毒之事若真是慧妃所为,她也断不会将那有毒的瓷瓶放置在易见之处。如果真在竹篮中,也当掩于梅脯之下。”居高临下看向商骏,略拔高音调唤道,“商统领……”
听宁昱晗已将事情理顺,武茗暄微笑垂眸,默默地欣赏着容德、和淑的表情。
听闻皇上不但没有怪责之意,甚至还给他辩解的机会,商骏一张麦色的脸孔不禁微红。可他并不后悔,若再来一次,他仍会做这样的选择,毕竟他无法拒绝那个人的请求。愧对君恩的情绪如潮涌来,他将身子伏地,对着上方重重叩首,既不解释,也不求恕罪。
“硿硿”的碰头声很有节奏地传入耳中,宁昱晗的眉头渐渐皱起,却也不言。
武茗暄偏头看了看宁昱晗,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商骏,在旁人不能得见的案几下,食指悄然拿开半寸,在宁昱晗温热的掌心勾画着什么。
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在掌心划动,渐成一个圆。宁昱晗觉察,紧抿的唇不自觉地放柔,扬起一抹微笑,松开武茗暄的手。
武茗暄颔首一礼后,拂袖起身,款步下阶,行至商骏身前。为免有违礼制,她的手掩于宽大的袖袍之内,微弯腰身,托住商骏双肘,口中说道:“素闻禁军统领商骏刚直不阿,尽忠职守,今日这事定不会是商统领故意要构陷本宫。所以,今日之事……”看商骏执意不起,清冷双眸往犹自跪在一旁的陈禄瞥去一眼,屈膝对宁昱晗作礼,“皇上,妾斗胆猜测,只怕是有人在妾离开车驾后将那瓷瓶放入竹篮,因行事仓促未及掩饰,所以商统领才会未翻动果脯就查得。”
陈禄一直垂首跪地,没有察觉到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但也能从慧妃的话中体会出一丝危机来。不敢抬头的他心下忐忑,却自我安慰着。他的话并无漏洞,即便慧妃娘娘有所怀疑,也无法治他的罪!
商骏却是在武茗暄话音落下之际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与她那目含深意的视线一触,忙垂首道:“皇上明鉴。”有慧妃为他开脱,只要皇上不予追究,那此事便过去了。虽然庆幸,可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是无辜的话,只得憋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之言。
宁昱晗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冷峻的面容也缓和些许,点头道:“朕想来也是如此。商骏,你且起来。”待商骏起身,又道,“虽说如此,但你亦有失察之过,便罚去三个月俸禄,小惩大诫,望你往后莫要再犯此糊涂!”
听皇上将“糊涂”二字咬得稍重,商骏怔然一瞬,遂即明白过来。事实究竟是如何,皇上与慧妃娘娘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故意作此说,好替他脱罪罢了。心绪一明,商骏感激地望一眼慧妃,恭敬跪下,叩谢君恩浩荡。
宁昱晗对武茗暄招手,唤了她近身侧坐下,眼眸一转,目中神色已是冷绝,猝然唤道:“李颂兴!”
“臣在!”李颂兴躬身抱拳,利落应声。
“将陈禄、纸鸢押去内廷侍卫营帐审讯,务必查明此事!”未等帐内众人反应过来,宁昱晗语速极快地对李颂兴吩咐完,看一眼皇后,又冷冷扫过容德、和淑,“夜已深,朕要安寝了,都退下吧。”说罢,不待众人再言,拉着武茗暄的手,起身转入轻便的绢绣屏风之后。
看着容德、和淑讶异的脸色,李炳福扯了扯唇角,似是想笑却忍住,抱在怀中的拂尘一甩,率先跪地唱道:“奴才恭送皇后娘娘、容德夫人、和淑夫人……”
容德、和淑自是百般不愿此事还要拖到改日,但皇上金口玉言已出,她们再无奈,也只得起身离去。
不知为何,和淑却不再像往常那般让容德先行,而是与她并肩前行。
侍在帐门处的黄易廉故作没有看见这异常般神色平静地打起帐帘,唱礼恭送二夫人。
容德习惯性地欲先行,却闻耳畔一声轻笑,和淑已先她一步出了御帐。
容德如扇子般的浓密睫毛垂下,掩饰住明媚杏眼中的不屑之色,眸光一闪,冷笑一声,随在和淑身后行出。
待心情复杂的商骏与押着陈禄、纸鸢的李颂兴等人也已唱礼退出,李炳福忙唤人抬了早备好的热水来,与黄易廉、青浅、锦禾各自伺候了皇上、慧妃梳洗,又齐齐悄声退出御帐。
雄鹰展翅的绢绣屏风后,宁昱晗拥着柔发披散了满肩的武茗暄躺在一张便携的金丝楠雕龙罗汉床上,咬着她的耳坠低语:“明知商骏参与构陷你,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当时,武茗暄在宁昱晗掌心画下的圆,便是求情之意。这还是她少时入宫,一次偶遇宁昱晗处置宫人时所为,没想到他还记得。耳坠被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