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华回了自己的房间,正见到白芷卷着袖子将晚饭摆到小梨花木圆桌上。
“方才奴婢从崔妈妈那里领晚膳来的时候,还看到小姐与魏少爷说话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白芷放下手中的筷箸,三两步迎上来,替江容华取下兔毛披风,换上家常外衫笑道。
江老爷此番是奉了皇命上京赴任,不管是出于面子排场,还是为了舒适方便,自然都不能太过小家子气,坐的是那种大福船,船上一应炊具灶台,锅碗瓢盆俱全,不过因为李氏年纪大了,牙口和肠胃都比较弱,外头的东西也不敢随便乱吃,所以掌勺的还是原来府里大厨房的一班老人。
江容华看了一眼菜色,有自己喜欢的油焖春笋,西湖醋鱼和鸡汤煨三丝,听了白芷不经意的话头,想起魏景辰落在甲板上的那滩血迹和略显寂寥的背影,便焉焉的没了胃口。
江容华自重生后便极擅长藏匿自己的情绪,此刻却不知为何,眉间竟有一丝疲色,白芷素来心思玲珑,一眼便瞧出她的异样,悄悄问了一旁不动如山的青芜,后者便将方才江容华命她刺伤魏景辰的事简略地说了。
白芷没想到短短盏茶的功夫,居然发生了这么一出,无奈地摇摇头,语气里带了丝埋怨道:“也是那魏家少爷太孟浪了,倘若他当真对咱们小姐有意,何不让家里的长辈上府里来提亲,虽说小姐年纪还小些,不过婚约这种事早早的定下也是合规矩的,如今这般没名没分的招惹,又算个什么事呢?”
“白芷,你何时也学得青梅那丫头一样多话了?”江容华右手执箸,端坐在小姐椅上挺直了脊背,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白芷自知失言,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只拿汤勺舀了一碗酸笋鸡皮汤递给自家小姐,从她那个角度刚好看到江容华白皙小巧却因为心事而略显紧绷的侧脸,终究忍不住道:“小姐,大夫人出了那档子糟心事,即便大罗金仙在世,只怕也不能救她翻身。
“再看老爷的样子短时间内也不像是有要续弦的意思,退一步说,即便日后入了京娶了新夫人,也不知道新夫人的秉性手段如何,虽说小姐刚满十一,不过一天天的大起来,也是快得很。
“如今咱府里能做主小姐少爷们终身大事的也便只剩下老太太了,奴婢今儿早起去灶间要小姐的洗脸水,经过老太太的房间,隐隐约约的还看到八小姐服侍老太太洗漱,极是殷勤周到,连五姨娘都在呢。”
白芷心思细腻,思虑得也颇为长远,她的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掏心掏肺了,江容华知道她出言提醒是好意,不过眼下她还不打算考虑这些。
有了前世的经历,婚嫁之事于她而言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如果有可能,等报了杀母灭子,殒命背叛的大仇,她便寻一个清净的地方,远离尘嚣,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不过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在江容华踏上前往京都南阳的大船时,命运的齿轮就开始了难以阻止的转动,七年辗转,爱恨情仇,把她卷入了无法逃离的漩涡!
江容华捧了金丝边小汤碗小口地啜着,正要开口,忽觉脚下的大船放缓了航速,不禁有些奇怪,为了早日赶到京都,江老爷特意让船老大多雇些人手,昼夜轮流掌着船舵,控制风帆,以期在平静如镜的湄江上一日千里,怎么这会子船竟停了呢?
江容华心中疑惑,让白芷出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白芷刚打起布帘,便撞上笑意盈盈的江绮华和丫鬟黄莺,后者见这情形忙拉住了她道:“姑娘也不用出去打听了,是五姐姐吐得实在厉害,三姨娘特特央了父亲,说让大家伙儿上岸整休片刻,九妹妹可要与我一道出去透透气?”
江绮华说着在肚子上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徐氏倒台除了江容华外,最高兴的莫过于落梅院的那位了。
主母之位悬空,江以礼又成了野和尚的杂种,府里便再无嫡子,江以则作为庶长子,地位自然就跟着水涨船高,李若梅更是母凭子贵,加之如今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江老爷年近四十的老来子,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枕边风稍稍一吹,为了疯癫的五女儿,停个船靠个岸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上岸整休?江容华峨眉紧蹙,忽的想到什么,冷笑一声,虽说江府的女儿个个都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娇弱得很,不过江南多水,多桥,也多船,泛舟湖上,是所谓上流社会附庸风雅的爱好之一。
绕是她江容华重生前也喜欢在府北面的太明湖上划划小船,再吟几句酸诗,更不用说江惜华这样争强好胜的性子,所以不过坐了一天的船,还是在风平浪静的湄江上,她那个五姐姐居然晕眩到要上岸整休的地步,当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啊!
“哦,是吗?”江容华放下汤碗,纤白如玉的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笑问道,“晌午的时候我听说六姐姐也晕船了,不知这会子可好些了?”
江绮华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这个,微微一愣,想了想道:“五姐姐与六姐姐是双生子,自然更加亲厚,所以先时两人待在一个房里,不过后来因为五姐姐委实难受得紧,三姨娘怕勾得六姐姐也吐起来,便让丫鬟在隔壁临时收拾了个房间出来,六姐姐搬进去后倒是好了许多,我方才路过的时候去叫她,她还说不用上去呢!”
江绮华嘟了嘟嘴,她生性活泼,喜好热闹,福船虽大,但在舱里呆了一整天,早让她觉得无趣至极,好不容易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