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戈壁,阳光不仅晚到,还夹杂着风沙、枯草、毛毡和酥油的味道热热闹闹地沿着帐篷缝隙钻了进来,照在红绿相间的驼绒毛毯上。毛毯上混乱交叠在一起的身体尤有深红浅红色暧昧的印迹,皮肤上未消融的汗渍,带着黏腻的疏离,冰凉的隔阂,让人感到颓唐又漠然。
升恒睁开眼睛,发现他是这顶帐篷里三个人中最早醒来的,嘴角微微翘了翘。他并未关注其他两人,而是一把抓起散落在旁边的衣服穿上,转身就走,好像片刻也不愿在帐篷里停留。
出了帐篷,升恒接了一盆初融的雪水,拍打在脸上,刺骨的温度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心里暗想:“昨夜到今晨,自己伪装得还算没有破绽,但所谓夜长梦多,一定不能再等了,一个时辰后必须离开这里……”
刚洗过脸的升恒一抬头,正看到对面山坡上有几十个卢坎妇人背着新捡好的干羊粪给部落库房里送去。这些妇人穿着颜色差不多的青灰皮袍,背着同样的背篓,远看上去毫无差别,就像是散落在混沌荒原上星星点点的残雪,没人知道她们从哪里来,也不会再意她们可时消融,她们就这样毫无面目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走在背羊粪队伍最后面的一个,腿脚似是有些不灵便,虽然奋力追赶,可还是被别人拉开了距离。她装满羊粪的背篓上还放了一大丛沙南草。这是一种长在苔藓之上的低矮植物,并没有什么起眼的地方,只是每年开花极早,冰河初融的那一天,它们便在湿冷的苔藓之上盛开了如同豆粒般大小的花。因为太过渺小,很少有人能发现它们,所以沙南草常常在默默无闻中就度过了花期。
升恒在草原上生活了那么久,以为只有自己才知道沙南枝的花期,没有想到有人却已将它们采撷了回来。
山坡上的那个背篓里蔓延出来的粉色,紫色,水红色的点点小花,像是一个装着霓虹的宝瓶,把灰白,萎靡与枯黄的隆冬戈壁慢慢点染上了生机,好像她所到之处,地下的冻土已在静默无声的慢慢解冻。
春天已经来了,只是还停在没人注意的地方。
“大汗,你在看什么?我叫了半天,你都没听见!”阿索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升恒身边,颇为困惑地问。
升恒快速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说:“冬天这么快就过去了。”
“大汗你说什么呢?你没见雪山边上的冰川还坚硬似铁吗?咱们回去时,还要路过那里呢!说实话,如果我能选,我宁愿抬一头骆驼也不愿意经过寒冷的冰川……”阿索托小声发着牢骚。
可是他的话好升恒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机警地看了看四周说:“今天早上你起来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没有。”阿索托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卢坎的妞儿实在是带劲,若不是离得远,真想把她带回去……”
升恒神情忽然冷肃了起来:“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坏事在女人身上,你是不是昨夜又说漏了嘴?”
阿索托连连摆手道:“大汗,你这可冤枉我了,我这一夜哪有功夫说别的?半句闲话都没有,全在忙乎了……”
升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量他也没这个胆子说谎,便在转身离开时撂了一句:“快点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内离开。给她牵一匹马。”
阿索托一时还不反应过来,片刻后才答道:“是,大汗。”
见升恒走远了,他才不满地嘟囔一句:“还带着那个大累赘呀,若不是她,我们何必涉险来到这里……”
允央刚跟着卢坎妇人回到部落里,沉重的背篓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人拦腰一下子捞了过去。登时,她只觉两脚腾空,天旋地转,刚想呼救,嘴巴就被一只大掌给捂住了。
这可真是一只大掌,不仅把允央的嘴捂上了,连脖子都被挡上了一大块。允央大惊失色,拼命挣扎,这时就听耳边传来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别动。听我的话,一会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再加在这个部落里能说汉语的还有谁?
允央果然停止了挣扎,升恒也松开了对她的挟制。
允央头也没回,冷着脸说:“有必要这样吗?这里的人不都认为我是你的女奴吗?你有什么号令不能当面说的,何必多此一举?”
升恒被她问的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做了这样的举动,可是他又不想在允央跟前失了面子,只好继续绷着脸说:“一会要出发,你准备一下。”
想起昨天晚上升恒轻浮的样子,允央简直对他厌烦到了极点,于是没好气地说:“我一个睡在马厩里的人,有什么好准备的,随时都可以出发……呀喂……”
允央话没说完就惊叫起来,原来升恒忽然转身,蹲下来抓住了允央带着锁链的腿,指尖一用力就把上面的铜锁给拧开了,铁链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这条铁链可把允央折磨苦了,早上跟着卢坎妇人去捡羊粪时,瘸着一条腿,深一脚浅一脚的,整条腿都被坠得浮肿,脚踝处都已经被磨破了皮,稍一行动就火烧火燎的疼。
解开了这个讨人厌的劳什子,允央终于露出了笑颜:“你可算是办了一件正经事!”
升恒眼中莫名地掠过一丝羞赧,但他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一会要骑马。”
看着升恒带着一肩森然戾气离开的背影,允央对他刚消散的厌恶,又聚拢了过来。她默默咬着牙想:“若不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