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
提了裙摆，宁寒栖径直走进了那幽暗的宫殿之中。这一处，并没有多少尘埃，由此可见，女帝这些年来，对这里有多重视。
雕栏画栋，纱幕重重，一代绝色女帝斜倚在软榻之上，似醒似睡。听了那属于小小稚童的呼喊声，宁君澜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了殿堂中央处。
鹅黄的宫装穿在那小小的女娃儿身上，透过那重重纱幕，却也隐约感觉到了那孩子身上慢慢地怒火。只是，那孩子就那般站得笔直，坚韧的像是一棵漠北荒原上的白杨。
“寒儿来了？”女帝柔美的声音传来，第一次，这样的和煦又温柔。像是在害怕吵醒了什么人一般，又似乎还带着几分将醒未醒的惺忪。
宁寒栖上前一步，撩开了纱幕，“母皇圣体不适？儿臣这便差人去请太医来。”
言语间，还是当初那个乖巧孝顺的小小稚童。既然，宁君澜要同她演这一幕母子情深，她又怎能不奉陪？十年沐恩，生她养她，无论如何，宁君澜都是她的母亲。
宁君澜看着波澜不惊的小小女孩儿，却是笑了。
“寒儿，你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七月二十三，榴火如霞。
宁寒栖鼻尖微微一酸，偏过脸去，咬着自己的唇瓣，再也说不出什么。
“孤的皇儿，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知晓？”她言笑晏晏，撩开纱帐，坐起身来。抬眼，宁君澜看了一眼已然红了眼圈的宁寒栖，眼神并不多做停留，反倒是将一双眼睛定在了已是翩翩青年的晏景身上。
“晏景，你入宫为太傅，已有三载了吧？”
青丝如瀑，宁君澜只着单衣便下了床，走到了那精巧的铜镜前坐下。镜影美人，交相辉映，倒也别有风情。
“回禀陛下，确有三载了。”
晏景虽说已然坚定了自己站在宁寒栖身边的决心，但是面对上位者的一句随意的问话，他没办法不回答。毕竟那人还是君，自己还是臣。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似怔忡一般，宁君澜对着镜子里的青丝如墨的女子，摸上了自己的鬓角。“寒儿，母皇如今也有了白发了。”
那样恍惚的神情，哪里像是那个意气风发杀伐冷厉的宣武女帝？却与寻常人家闺中妻子一般无二了。
宁寒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宁君澜。少了心怀天下，少了豪言万丈，少了帝王权谋，眼前坐着的，却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宫闱深深，到底是埋葬了谁的青春，又埋葬了谁的爱情。
早生华发，三千青丝换白雪。母皇，是谁将你那一颗心，带离了这皇宫，甚至于带离了这人世间？
覆上心口处，宁寒栖看着宁君澜对着镜子，目露隐忍痴迷之色。
宁寒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同情自己的父君，还是同情自己的母皇了。
穆梓岩对宁君澜，情深似海，换来的却是折了当年策马天下的志愿，独守深宫，磨去他心底里那尖锐的棱角。宁君澜对云绮，十五年的恋慕，却是半点爱情也分不出给为她痴心错付的穆梓岩。
宫闱深深，谁才是伤的最深的那个人？